兩年前,越走越遠的慕容錚游歷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遇見了一個名叫“仰阿莎”的苗族姑娘。那火辣大膽的姑娘看上了慕容錚俊秀的容貌,險些沒一發王蠱把他留在苗寨里當壓寨的相公。好在慕容錚干啥啥不行,挨打第一名,使了點小伎倆逃出了大山,連帶著仰阿莎一起。沒過多久,錚王便娶了王妃,是一個明媚如水溪、清澈如山澗的苗族姑娘。
慕容錚成婚后的生活一如既往,并沒有什么變化,錚王妃是個比王爺更閑不住的浪子,偶爾狹路相逢,仰阿莎就會嘻嘻哈哈地跑過來揉亂他的頭發,再一陣風似的跑遠。她是一個一旦動怒、下手便沒輕沒重的小羅剎,但是她不嫌棄他是半糊上墻的爛泥,也就夠了。
慕容錚第一個孩子出生以后,已經成為宸帝的慕容辰將那個孩子立為了太子,并抱進宮里親自教養。
慕容錚和仰阿莎對此沒有異議,仰阿莎是沒耐心養孩子的人,畢竟她心里還藏著半大的孩子;而慕容錚對“自己的孩子”有種天然的畏懼,他怕自己教不好這個孩子,沒能成為一個好的榜樣,就像曾經的母妃一樣。她在時孩子無法無天,她不在了孩子便了無依靠,一朝云端一朝泥淖,一輩子渾渾噩噩的,到頭來便悔了年少。
如果早一點遇見那個女人,他的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很快又到日子了吧”尹南秋攏了攏身上的斗篷,雪白的狐裘圍著她清麗白皙的脖頸,臉頰被凍出了兩團坨紅。她喝了不少酒,眼神迷離,意態閑懶,明明已經韶華不再了,她卻依舊顏如豆蔻少女,帶著被人嬌慣的綿綿柔情。
“嗯。”慕容錚抿了一口酒,他極目遠眺,望著遠山孤松,眸光悠遠而又溫柔。
那人,是在嚴冬時節離去的,所以每到她的忌日,他們總要不遠萬里地相聚于此,贈她三杯酒。
“我真不想見你們,真的不想。”尹南秋已經喝醉了,她依靠在長廊的柱子上,哽咽著道,“明明阿婥是我一個人的,是我一個人的以后我們還要葬在一起的,嗚阿婥的徒弟實在太討厭了”
她細細弱弱的呢喃逐漸低弱,最后便徹底聽不見了。
慕容錚恍若未聞,面無表情地灌了一口酒。尹南秋的桃花釀雖然綿甜,卻是當之無愧的烈酒,入口甜膩芬芳,三兩杯下肚卻會讓人醉得不省人事,與她這個人極為相似,表里不一,柔中帶剛。
那個人的墓碑旁還有一座無名的碑,慕容錚知道那座碑屬于誰那個一輩子都沒理清楚自己感情的人,正如他承諾的那般,既不想做天家的皇子,也不愿做亡國的血脈,他只想當那個人的徒弟,最后以弟子之禮葬在她的身旁。
他不理解,為什么好好的皇室的香火不享,非要葬在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
他不能理解,但他也沒準備細細思量,因為他不能理解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比如說,他不明白那人為何不愿娶妻,不愿留下孩子;不明白那個人為什么苦心孤詣謀奪了皇位,最后卻要立他的孩子為太子;不明白那個人明明得到了“世上最好的一切”,為何還總是不快樂
他想不明白,正如他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懷揣著一份沉重而又難解的遺憾。
他想起那人離去后的第二年、三人首次在此地相聚的光景,那時尹南秋還不是名滿天下的女先生“魏南薇”,慕容辰也還未將大燕的旗幟插在別國的國土之上。那時的慕容錚渾渾噩噩,不知前路何方。
他們不約而同地相聚于此,只為了尋找一個答案。
但,沒有人因為她的離去而變得頹唐。
“被將軍那樣的人期待著,怎么可以躊躇不前,讓她失望”王管家曾是追隨宋清婥的兵將,卻比宋清婥要年長,他看著她年少為將,立下赫赫戰功,看著她從輝煌走向落寞,又從落寞走向希望,“即便不得圓滿,即便滿懷缺憾,但想到自己曾經被這樣的一個人期待過,是不是就擁有了走下去的力量宋將軍啊,她一輩子都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而被她選擇的人,又怎會是錯的呢”
那時披麻戴孝的君王垂著頭,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杯盞,沉默良久,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