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見川選擇了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化作灰色的霧河淌進了女房的居所,如悄無聲息前來為死者送葬的死神。
他沒有讓那個女人走得太過痛苦,因為黃泉的妖怪說過死得很痛苦的人類味道也不會很好。
大河寺的老和尚們說過,人總是要對生養他們的天地懷有敬畏之心,因為僅僅只是存活,就必須要掠奪無數生靈的生命。
“所以,要愛惜生命。”他們如此教育忘川的孩子,祈禱祂成為人柱后還能保留佛的慈心,“人世走一遭,是多么的不容易。”
“要踏過刀山火海,走過十八層地獄,煎熬過無數的量劫,才能清清白白地來到人間。”
霧見川見過浮屠煉獄,他比誰都更深刻地理解這句話。
“是的,我很感激。”他伸出手去,灰水內的女人便迅速蒼老、衰竭、死去,最終化為森然的白骨,在灰水的包容中沉沉睡去。
灰水泛起了大量的氣泡,晦澀的灰逐漸化為了璀璨的銀。白色的尸骨沉浮其間,靜謐、安詳,一如死亡給人帶來的感覺。
新生,受洗;死亡,受洗。
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去。
浮坐在半空的少年神色平靜,他放在腿上的雙手朝向天空,指捏蓮花印。
銀白如星子的光芒指引著迷茫的靈魂順著忘川淌回常世之國,從此不再因人世而苦。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少年如破繭之蝶般蛻變,雪一樣無暇的純白漸漸染上了俗世的色彩。
他的皮膚變得紅潤而又豐盈,淡淡的氣血在指尖流轉,隱有肉色的肌膚底下能窺見屬于人類的青筋。
他長出了人類的牙齒、皮膚、頭發以及眼睛,不再是水霧拙劣的模擬,而是真實靈動的形體以及五官。
銀白色的長發垂直披散而下,輕柔地攏在少年的身旁,他的眼睫也是銀白色的,這讓他即便身處黑暗,也仿佛在發光。
霧見川緩緩睜開眼,群星隕落之地的流星都沉淀在他的眼底,春天飄零的櫻花做了他的唇妝,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已經有了紋路的模樣。
真像一棵刻滿年輪的樹啊,所謂的形體真是復雜,每一寸都像精心雕琢過的一般。霧見川心想。
他不停地打量著自己,抬手捂住了心口,胸腔內依舊是空蕩蕩的,只有一簇鮮紅的火在燃燒。
望凝青晚上正睡著,忽而覺得唇上一暖,隨后細密的暖意依次落在她的唇角、臉頰、眼簾等地方。
她睜開眼,便看見眉眼沉靜的少年近乎虔誠地親吻著她,有別于流水的冰涼,他的唇傳遞過來的是真實的皮膚與體溫的觸感。
很難形容眼前的場景到底是瑰麗還是可怕。
少年并沒有察覺,他身上的非人之感并沒有因為變得像人而淡去,反而混合糅雜成了一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觀感。
簡直就像是模仿成人的、什么東西。這中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