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長平帝放下足有手腕粗的狼毫,“讓他們進來。”
松年難得沒有立刻執行長平帝的命令,他嘴唇張合數次,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任何勸說的話語,沉默的拖著沉重的雙腿轉身。
去宮外抓人之前,莫大將軍已經整理出陛下想看的信息。
金明公主和平國公至少從長平六年就開始無論郡王是否知道這件事,五殿下幾乎每個月都會與金明公主和平國公去京郊莊子散心,無論如何都逃不掉陛下的遷怒。
紀新雪立刻發現松年也不對勁,臉色比平時蒼白,神色也遠遠不如平日從容。
可惜他已經通過分析,認定長平帝的惱怒和突如其來的繁忙與他無關,完全沒有生出危機感。
他從荷包中取出以油紙包裹的藥丸子遞過去,關心道,“你和驚蟄也要注意休息,寧可將手頭的事緩緩,也別同時硬熬。萬一你們同時累倒,阿耶怎么辦。”
虞珩點頭,隨口道,“老將軍最近吃的養身丸不錯,回頭我給你和驚蟄帶些。”
松年聞言,眼中的復雜更加濃郁,苦笑道,“陛下正等著你們。”
直到紀新雪和虞珩與他擦肩而過,松年也沒敢說任何提醒的話。
他不是怕長平帝會因此遷怒到他身上,是擔心紀新雪和虞珩急中生亂,反而惹得長平帝更加惱怒。
長平帝目光幽幽的看向舉手投足都透著默契的少年人,嘴角的弧度越發冰冷,“跪下。”
正彎腰行禮的兩人愣住,面面相覷,眼中皆是茫然。
剛才好像突然幻聽
然而耳朵會騙人,眼睛和耳朵卻不會同時騙人。
抬頭瞥見長平帝陰云密布的臉色,紀新雪和虞珩立刻拋卻僥幸,毫不猶豫的跪在沒有蒲團的大理石上。
“說,你們錯在哪。”
此時此刻,長平帝的神情和說話的語氣竟然與莫岣有八分相似,嚇人的程度卻是莫岣的八倍有余。
畢竟莫岣仿佛天生就是缺乏情緒的面癱,無論心情如何,表情和說話的語氣都不會改變,長平帝卻不同。
這是紀新雪長這么大,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面對長平帝的怒火。
哪怕是和虞珩在大朝會請求按照婚約成婚之后,第一次見到長平帝的時候,紀新雪也沒產生過小命休矣的危機感。
聽到長平帝的質問,紀新雪和虞珩下意識的想到仍舊沒有愈合,只是暫時拖延的心病。
他們之間的感情。
即使知道這段感情讓長輩為難,令朝臣失望,甚至會讓與他們完全不相干的人也覺得可惜,但他們絕不會認為這段感情是錯。
紀新雪和虞珩被戳到最痛的地方,驟然慌亂的心反而快速安穩。
沒有后退的余地,剛好能省下為難的過程。
兩人挺直腰背,眉宇間皆是堅定。
哪怕膝蓋跪碎,他們也不會承認有錯。
長平帝見兩人冥頑不靈的模樣,頓時聯想到不久前發生的事。
彼時他既因對過于種種事的愧疚,不舍得罰紀新雪,又憐惜虞珩在北疆戰場的舊傷絲毫沒有痊愈的跡象,不忍心罰虞珩。
從驚怒到妥協,大多數時間都是他獨自生悶氣,偶爾與清河郡王世子相互抱怨,反而便宜了這兩只不聽話的小兔崽子。
喜歡跪著
行,數罪并罰,先跪到他們受不住求饒再說。
長平帝以犀利的目光阻止松年尚未出口的話,逐漸放松不知何時緊繃的身體,閉目養神,等待另外兩個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