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些刺客沒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遭受慘無人道的刑罰,但以他們心如死灰的狀態看,基本已經失去求生的渴望。
“有沒有審問獄卒的家人和族人”紀新雪問道。
在這個時代,衙門中的底層小吏基本都是世襲,俗稱跌飯碗。
然而鐵飯碗究竟香不香,只能說見仁見智。
想要得到鐵飯碗,有幾個途徑。
通過考核、有門路,得到至少五名不同姓小吏的推薦、有錢,用金銀珠寶尋找門路只要心思夠堅定,辦法總比困難多。
想要放下鐵飯碗卻只有一種方式。
犯足夠滿門被牽連其中的大錯。
否則哪怕家中無人,衙門也會令其同族的人頂替這個職位。
因此,在正經通過科舉、推薦或捐贈謀到官身的人,最瞧不起這種小吏。寧愿讓家中沒出息的后輩回老家伺候祖宗墳地,也不會輕易令他們成為小吏。
然而在普通百姓眼中,小吏又是旱澇保收、吃穿不愁的美差,恨不得為此搶破頭。
久而久之,小吏如同樣入籍容易出籍難的匠人那般,成為特殊的小家族。
如果沒有意外,能在刑部大牢擔任小吏的人,家中必定還會有其他小吏。
阿不罕冰點頭,解釋道,“他祖父因遭受水災自愿賣身為仆,因為救出城陽侯府溺水的郎君,得到主家的賞識。不僅在短時間內積累大量的金銀財寶,也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終究還是被排擠出府。好在誠陽侯看重被他所救的郎君,特意交代管家,允許他將積攢的物件都帶走。”
獄卒的祖父也算是心有成算的人,趁著誠陽候還沒忘記他,立刻將積攢的所有錢財變現,用近乎雙倍的價格買下刑部小吏的名額。
三年后,獄卒的祖父娶了同僚的獨女,與妻子孕育兩個兒子,分別繼承他岳父和他身上的小吏之職。
在刺客的飯菜中下毒的獄卒,是第三代小吏。
他的父親雖然也是娶父輩是小吏的女郎,但外祖父的小吏之職沒有傳給他母親而是傳給他舅舅。
紀新雪聽得滿頭霧水,心中的警惕陡然拔高。
豐富的經驗告訴他,這種親戚連著親戚,不知不覺間織成關系網的群體極度危險。只要深究,必定會有問題。
尤其是這種,關系網中的所有人都因相同的原因難以掙脫,更容易產生膽大包天的念頭。
遇事不決,先整理資料。
紀新雪仿佛閑逛似的繞著牢房走了一圈,笑道,“我和鳳郎已經與紀成說好,要在今日決出猛兔大將軍,明日再來審問他們。”
阿不罕冰愣住,詢問的看向紀璟嶼。
猛兔大將軍
雖然用詞很容易理解,但他想象不到。
他在靺鞨見過斗虎、斗馬,在長安見過斗蟋蟀、斗公雞。
無論是在哪里,都從未見過有人特意斗兔子。
斗什么
比哪只兔子跑得快,還是挖洞快
“胡鬧”紀璟嶼沉下臉呵斥,“朝臣們信任你和鳳郎,才舉薦你們繼續調查這件事,阿耶更是因擔心你們束手束腳,特意令鳳郎暫任金吾衛右將軍。你們竟然滿腦子都是兔子怎么能對得起阿耶的信”
紀新雪拉住紀璟嶼的手臂往外走,眉宇間滿是惆悵,“我和鳳郎原本想在明日封筆后,去溫泉莊子住到除夕。為了能多些時間在京郊莊子玩耍,特意熬夜收拾隨身的東西,沒想到會突然被這件事絆住腳,下次有空閑的時候,說不定要等到明年。”
紀璟嶼明知道紀新雪突然說這些與正事毫不相關的話,是故意轉移話題,卻不忍心看到紀新雪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緒。
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別離開長安,朝臣們都在看著。你和虞珩在安國公主府休息兩日,我讓人搬去些卷宗,你們得閑時盡量花點心思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