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第一束晨光順著窗邊的縫隙溜進屋內,僅穿著寢衣的莫岣似有所感的睜開仍舊帶著睡意的眼睛。
兩個呼吸之后,黑白分明的雙眼徹底恢復清明。
昨夜他既沒用安神香也沒用醒神香,正常入睡,整夜無夢。
明明是很尋常的事,莫岣卻忽然生出今日天氣不錯的念頭。
因為早年的經歷,莫岣不喜歡有人離他太近,仆人送來干凈的溫水和衣袍之后,自覺的去不礙眼的地方等候命令。
莫岣先檢查放在床內的五卷圣旨,然后才開始洗漱。
圣旨分很多種,如奉建興皇帝的命令,將長平帝記在昭宴太子名下的圣旨和廢除先帝廟號的圣旨,都是以古玉為軸,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通傳天下。
再如昨日長平帝點數名朝臣,催促他們為世家定罪的圣旨,是以瑪瑙為軸,只需令有品級的官員知曉,無需特意告知百姓。
稱贊襄臨郡王忠孝的圣旨以牛角為軸,只需記檔,然后去安國公主府宣旨。
除此之外,還有不成文的規矩。
有古玉圣旨通傳天下時,如果剛好有其他圣旨,也可以借著古玉圣旨的東風通傳天下,全看皇帝的心思。
昨日長平帝當眾吩咐松年將圣旨交給莫岣,便是令莫岣將新圣旨與之前的古玉圣旨共同通傳的意思。
莫岣雖然無法理解,長平帝賞襄臨郡王兩對如意都要通傳天下的心思,但他從來不會糾結這些小事。
他在陽光由蒼白轉為金黃時,再次出現在大理寺門口。
昨日大理寺牢獄中的世家罪人情緒過于激動,他只來得及宣讀將長平帝改記在昭宴太子名下和廢除先帝廟號的圣旨。
將德婉長公主、華陽長公主、舒王和襄王也記在昭宴太子名下的那份圣旨同樣是需要通傳天下的古玉圣旨,還沒來得及宣讀。
長平帝的新圣旨已經廢除英國公的爵位和崔太師等人的官職,肯定大理寺牢獄中的世家罪人是戴罪之身。既不是朝廷命官的家眷,也不是平民百姓。
即使是同傳天下的圣旨,也可以直接忽略他們。
莫岣原本不打算再去大理寺牢獄,但昨日紀新雪特意到金吾衛衙門尋他,問他世家罪人指控虞珩通敵賣國的過程。然后囑咐他,再去大理寺牢獄宣旨時,無需在世家罪人身上浪費時間。
紀新雪沒給莫岣開口的機會就離開了,莫岣也沒追上去說沒打算再去大理寺牢獄,而是在今日早起半刻鐘。
踏入大理寺牢獄,血腥味撲面而來。
莫岣連眉頭都沒皺,捧著圣旨站在分不清是暗紅色還是黑色的干草上,冷眼看獄卒如同牧羊般用鞭子將臥倒的人抽起來。
他不想血腥染上圣旨,便只停在門口。
“奉天承運陛下,有詔”
宣讀古玉圣旨時,牢獄中的世家罪人都安靜的跪在原地。
外圍牢房中的人雖然也臟兮兮的模樣,但身上沒什么明顯的傷口。他們如同失去靈魂的行尸走肉似的垂著頭。
位于正中央的牢房中,如同血葫蘆似的散發著血腥味,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樣的人,反而個個精神抖擻。他們看向莫岣的雙眼明亮的不可思議,在昏暗的牢獄中,委實詭異。
好在莫岣不是尋常人,不會輕易被嚇住。
輪到長平帝點朝臣為大理寺牢獄中的人定罪的瑪瑙圣旨,角落忽然響起低聲抽噎的聲音。
莫岣停頓了下,不必抬頭用眼睛看,他就能清晰的判斷,抽噎的聲音從距離他最近的牢獄和最遠的牢獄傳來。
那些目光灼灼的望著他的人,非但沒哭,雙眼反而更加明亮。
用兩個呼吸的時間思考,在宣讀圣旨時哽咽算不算不敬長平帝之后,莫岣繼續宣讀沒念完的圣旨。
陛下告訴他,無需在情緒崩潰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既然陛下本人不計較,就不算大不敬。
宣讀完最后一封普通的牛角圣旨,又有人情緒崩潰。
莫岣因為難得的好奇,沒有馬上離開。
原本精神抖擻的人徹底失去眼中的光芒之后原形畢露,打結的亂發、幾乎與莫岣腳下干草相同色彩的皮膚看上去與剛被送去暗衛營的乞兒幾乎沒有區別。
莫岣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幾個眼熟的人空蕩蕩的腰腹處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