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的功夫,紀新雪已經問出將近二十個問題。向來沒什么明顯情緒波動的金吾衛,抬頭看向他時,眼底竟然浮現清晰的茫然。
好在金吾衛只是被問懵而已。
半個時辰,足夠金吾衛將玉琢和紀靖柔短暫的交集調查的明明白白。
紀靖柔會注意到玉琢,并非偶然,是必然。
敢在長安城內,尤其是主管城內治安的羽林衛衙門的大門口動手的人不多。挨揍的人也非無名之輩,是三品大員的嫡幼子,他的隨從還嚷嚷罪奴要當街殺人護衛公主的護衛快救救我家郎君
如此情況下,紀靖柔想不注意玉琢都難。
說起來也是玉琢倒霉。
他的母親并非流放之地的罪奴,是新鴻臚寺卿的親姐姐,與玉琢的父親青梅竹馬,寧愿與家人斷絕關系,也要偷偷去流放之地找玉琢的父親。
按虞朝律例,從玉家被定罪起,她和玉琢父親的婚約就算作廢。
哪怕她追去流放之地,也是平民而非罪奴。
但她偏偏想不開,仍舊堅持要嫁給玉琢的父親。
然后在生下玉琢的第三年,心生悔意,又哭著鬧著想回長安。
可惜彼時她已經是罪奴之身,再也不能像當初找來流放之地那般,輕而易舉的回長安與家人團聚。
廢帝登基八年,已經露出其狹義、任性的丑陋面目。
玉琢的母家擔心廢帝因非要追去流放之地,嫁給玉家人的女兒惹廢帝不快,連累他們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接已經誕下玉琢的女兒回長安
除非他們有辦法消除風險,甚至將風險轉為機遇。
比如令女兒告發玉家人有不臣之心,給廢帝繼續拿玉家人出氣的機會。
玉家最開始被建興皇后連累的時候,廢帝剛剛登基就做出殺死親弟,逼瘋親母的行為,正面臨皇位不穩的危急。不得不在朝臣的勸說下,對玉家手下留情。
流放的前幾年,玉家雖然是罪奴之身,但有偷偷留下的家底和舊友為他們收買小吏,日子難過卻不至于絕望。
直到已經不在意玉家的廢帝聽到玉琢的母家告狀,隨口下令,將玉家為奴的期限由三代變成永世。
再也沒有人敢違背廢帝,偷偷照顧玉家。
發現玉家再次被罰,昔日照顧玉家的人卻再也不見蹤影的小吏沒猶豫太久,便明目張膽的搶走玉家私藏的錢財。為徹底杜絕將來遭遇報復的可能,小吏還下死手打壓玉家。
多虧小吏從玉家搶走的銀子足夠多,兩年之內接連高升,又怕節外生枝,既不敢一次性的弄死玉家的所有人,又不敢留下話柄,委托其他人繼續以殺人滅口為目的針對玉家。
終于等到沉冤昭雪的機會時,玉家才能留下兩個活口。
玉琢的母族柳家人當年用玉家討好廢帝,雖然沒得到想象中的好處,但也不算白忙活。
他們從流放之地帶走柳氏女,同時也在后來搶走玉家私財的小吏心中,留下足以破土的種子。
如果說害玉家淪落到如今境地的罪魁禍首是廢帝,柳家人至少能擔得起助紂為虐。
恰逢廢帝遭殃,連白千里都擔心會被牽連,如柳家人這等在長平朝只能算是可有可無的人,更是整夜擔心的難以入睡,生怕被打成廢帝同黨。
自從聽聞羽林衛去流放之地尋玉家后人的消息,柳家人就如同獵犬似的整日守在大理寺和城門附近。
和剛回長安的玉琢起沖突的人,正是柳家人,按照輩分,算是玉琢的表弟。
柳家人告訴金吾衛,他們聽聞玉家的人有希望平反,念著曾為姻親的情誼和當年被留在流放之地的孩子,特意告訴家人,若是在長安遇到玉家人,有能幫忙的地方,無論出錢還是出力都不要吝嗇。
柳遠本是要為劉家老夫人尋壽辰禮物,恰好遇到剛回長安的玉家人,又發現其中有他的表兄。好心去問玉琢,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沒想到玉琢原本還算正常,聽到柳遠是柳家人,忽然臉色大變,張嘴就咒柳家人不得好死。柳遠忍著氣安撫玉琢的情緒,想解釋當年柳氏女并非不想帶走玉琢,是玉家人阻攔,他的姑姑才不得不將玉琢留在流放之地。
可惜玉琢半個字都不信,只用一腳就讓柳遠斷了三根肋骨,險些當場咽氣。
虞珩放下空茶盞,又端起紀新雪面前的茶。
雖然柳家人的話不可盡信,但一腳踹斷肋骨這等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柳家人不敢對金吾衛說謊。
況且玉琢還是戴罪之身,身邊定有羽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