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麻木地看著年輕人。
或年老、或氣盛的各色聲線同時開口,無比吻合地重疊在一處,擰成了同一種毫無起伏的聲調,“你要開窗”
“你要開窗”
“你要開窗”
他們不停的、機械地同時開口質著這一句內容,像設定好程序卻開關失靈的機器,無比令人煩躁地重復著這一句話,一雙雙黑黝黝的、不見任何感情的眼睛鎖定了他。
明明在極其悶熱得讓人窒息的車廂當中,他卻覺得某種詭異的涼意從脊背點點躥升,無形的壓感籠罩著他,讓他明明清楚應該做些什么來打破這種吊詭的氛圍,但實際卻只張口結舌,話仿佛痰一般地堵在喉嚨當中,只有額尖開始滾落大滴的冷汗。
從他說那句話起,身邊的人就驟然遠離了他。
的,他也才道,這見鬼的狹窄的好像再插不一根針的車廂內部,原來還可以騰這么大的一塊位置。可獨享了寬敞空位的年輕人,卻半點高興不起來。
此時那些乘客們不斷重復的話,忽然低聲含糊了起來,等他再聽清的時候,經變為了另一句內容。
“不能讓他留在這里。”
“把他趕下。”
“把他趕下。”
“把他趕下”
那句話驟然尖利起來。
原本離他有一點距離的乘客們,又重新靠近了他卻不像那種普通的靠近,而視線當中的臉孔驟然變大,像脖子柔軟地抻長,一顆顆頭顱在逐漸飄近那樣,于瞳孔當中不斷擴張著。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更緊繃起來,顫抖地咬著舌尖,讓嘴里的鐵銹味和疼痛激醒自己說些什么。
他隱約覺得,如果被靠近“抓住”的話,會有什么不好的事發生。
可他就動不了。
被折磨的時間仿佛在這一瞬被無限地延長,他的耳邊布滿了由不同的人喉嚨里發的節奏起伏完全一致的“把他趕下”的聲音,在神智都幾乎迷惘,迷迷糊糊地想著,他應該“下”的時候和那些不斷重復、顯得有些麻木機械的話語全然不同的清脆聲音響起。
什么物品輕輕敲打在玻璃窗的聲音。
“叩、叩”,只有兩下。
卻像從混沌當中驟然破開的鐘聲,讓他猛地清醒過來。
原本發麻的舌根又被抵在白齒之下,狠狠地咬破,劇烈的疼痛像一根針般扎了腦海當中,也讓他從那莫名的惶恐當中強鎮定下來。他扯著血呼啦的舌頭,頗為痛苦地扯一個難看的微笑來,“、沒有這個意思。”
“不想開窗。”
在那一句話的結巴之后,接下來的這句話倒順理成章起來,說的又堅定又清晰,“沒有要開窗。”
那些一致的仿佛口號一般的喊話忽然停留下來,恢復了之前那一段詭異的死寂與平靜,那些大嬸、大叔、老年人和小孩,都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年輕人背后又躥升熟悉的涼意,他的腿腳有些發軟,要不立柱扶的支撐,這個時候大概早就倒在了金屬鋪成的臟污的地板。
就在他再難以忍耐這種詭異的氛圍,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卻仿佛凝滯的時間又重新開始流轉那樣,原本像人偶一般,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人們,又重新恢復了那種充滿了生活氣息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