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見他那高興樣子,忍不住又算起舊賬來“都怪你,你當初若不在外面亂搞,也不會扯出這些破事”
殷景善揮揮手,瞪她道“什么時候了,還計較這個,我走了”
他腳步如飛地來了殷閬這邊。
教書先生放年假回家了,最近殷閬都不用讀書,不過他無事可做,便還是待在書房。
趙氏在錢財上吝嗇,其他方面倒是不怎么管殷閬,再加上殷家的藏書閣包羅萬象,殷家子孫都可以借閱,殷閬倒是不缺書看。
“少爺,二爺來了,請您去廳堂說話。”小廝過來通傳道,聲音里透著喜意,覺得二爺是來關心主子的。
殷閬應了聲,繼續看本頁剩下的幾段,講的是晉獻公之子重耳被驪姬陷害,逃至蒲城。
其實他該慶幸殷家有位儀表堂堂、文武雙全的長兄,慶幸祖父、父親都只器重長兄一人,否則,他或許早已丟了性命。
放好書簽,殷閬去見父親了。
殷景善打發小廝退下,單獨與殷閬說話“初一晚上,老爺子夢到你死去的大伯了,醒來叫我們過去,說想把你過繼到你大伯名下,你怎么想”
殷閬抬頭,對上殷景善審視的眼,那眼里只有算計,沒有任何溫情。
殷閬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去世半年后,父親才趁著來江南做生意之機順路來了他們母子的宅子。殷閬跟著乳母去見父親,當時父親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貨物,不怎么值錢,不想帶走,又因為與他有著骨血關系,父親才勉為其難地帶上了他。
“兒子聽父親安排。”殷閬跪下,垂著眼簾道,聲音也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殷景善對這個外室子沒什么感情,他在外面養外室,圖的是在外做生意時有人能伺候他,生了子女也可以交給外室撫養,天南地北的,消息也傳不到平城來。誰知道那外室命短,早早沒了,丟下一個稚子,到底是親生的,殷閬總不能隨便交給外人帶。
如今殷閬給他帶來這么一樁大麻煩,牽扯到日后家產的分配,殷景善對殷閬的態度已經從漠不關心變成遷怒怨恨了,只是為了大計,還得擺出慈父的做派來,免得殷閬寒心之下答應過繼。
念到此處,殷景善忽然偏過頭,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壓根不存在的眼淚,哽咽兩聲道“聽我安排,你是我的骨肉,我如何忍心叫你喊我叔父這么多年我對你不聞不問,不是不關心你,而是怕我越關心,你母親越惱你,閬哥兒,你可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
殷閬在聽到哽咽之聲時便抬起了頭,然而只能看到殷景善的袖子,只能聽到他帶著哭腔的話。
殷閬只想笑。
父親的苦心真的有嗎,若有,他怎么絲毫也感受不到,還是父親藏得太深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真過繼到大房,近了可以擺脫趙氏的苛待,遠了可以自己分得一些產業,怎么想都是于他有利的事,父親真關心他,這會兒該高興他得了際遇才是。
“兒子明白,兒子不想過繼,還請父親成全。”
殷閬俯身,抱著最后一絲對父子親情的希冀,朝殷景善叩首道。
殷景善看著跪在那里的少年郎,面上露出笑容來,起身來到殷閬面前,扶起殷閬抱到懷里,欣慰道“我真怕你一直在怪我,怕你一氣之下高高興興地去大房,如今我總算放心了。閬哥兒不怕,只要咱們父子一條心,只要你在老爺子面前不肯屈服松口,咱們就永遠都是父子,誰也別想分開咱們。”
殷閬聞言,唇角上揚,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嘲諷。
不過,一心演戲的殷景善是看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