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嬤嬤帶著丫鬟送吃的來,剛到門前就聽見這句,心里懸起一塊大石頭,硬忍著擺下粥羹點心,速速退了下去。
何翊翎順著嬤嬤離去的身影,瞧見了外頭微亮的天空,朦朦朧朧的日光從正東方而來,黑夜就要過去了。
“咱們趕緊說,趕緊吃。”她道,“別耽誤你上朝,這幾日怪忙的吧,收拾晉王這爛攤子,還有邊境的摩擦,前陣子還抓了幾個貪官污吏是不是,江河一帶的水災過去了嗎”
展敬忠眼眸泛紅,然而不是此刻從東方亮起的紅光,是仿佛日落西山,去往漫漫長夜的沉重。
“翎兒,我想過了,我這輩子沒做過幾件能讓你真正高興快活的事,但對不起你的事,害你傷心失望的事,罄竹難書。”展敬忠垂下目光,看著滿桌精美的點心,鼻息間繚繞著人間煙火,他想把這人間煙火里的自由,還給妻子。
“不必自責,請直說吧,你想說什么”何翊翎眼中,有著淡淡的期待,但克制的壓抑的,以她對展敬忠的了解,今日似乎可以等到什么,但也正是了解他,興許又是一次臨陣退縮的失望。
“翎、翎兒”展敬忠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起初只淺淺泛紅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是一夜不得安眠的疲倦,更是對自己對妻子一生的愧疚。
“說吧。”
“我、我愿意和離,不想再讓你失望。”
“好,吃過早飯,見了父親和母親,稟告過后,你我就能簽和離書。”大夫人很平靜,平靜得仿佛在經辦他人之事,端起粥碗,溫和地說,“原本此刻就能簽和離書,可是以我父親的脾氣,你我擅自簽了,他斷然不承認,我們雖已是有兒媳婦的人了,可這律法教條太刻板,我一個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沒得選。”
展敬忠眸中含淚,艱難地滾動了幾下喉結,似咽下所有的不甘,可嗓音依舊干啞地說“翎兒,我會說服父親,會勸說他。”
何翊翎點頭用早飯,什么話也沒說,房門外,梁嬤嬤已是靠著墻坐了下去,捂著嘴不敢哭出聲,這一天到底是來了,盼了十幾年,夫妻倆還是要散了。
當日出東方,何家男眷皆已起身預備上朝,展敬忠獨自來見岳父,剛好遇上來請安的二位舅兄。
果然,和離一事,將整座司空府炸醒,何夫人著急忙慌地趕來,卻見妹妹如謫仙的天女般,優雅安寧地坐在屋檐下,她纖纖素手微微抬起,翠鳥停在她的指尖上,毫不怕人。
“翎兒”何夫人一出聲,翠鳥驚飛,隱入樹叢中,將自己藏得覓無蹤影。
“嫂嫂,你嚇著它們了。”
“展敬忠是瘋了嗎,還是你逼他了,父親、父親”何夫人平日里對外對下人的威儀分毫不見,此刻只是個焦心煩惱的嫂嫂,著急地說,“父親打了展敬忠一巴掌,父親氣急了。”
大夫人說“真是啊,蕭氏爬了他女婿的床,他都沒舍得賞一耳刮子,隔了十幾年,父親的力氣都不如從前了,真便宜他了。”
何夫人急道“翎兒,你何苦來的,你真的要和離嗎,你不想想懷遷,不想想姜兒”
大夫人微微含笑“都讓我想他們,偏偏這倆孩子,讓我想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