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深毫不客氣地說“這朋友給你,我可不敢要,只盼著離皇室之人越遠越好。”
展懷遷笑而不語,之后走去點心攤邊給七姜買了幾件面果子,霍行深安靜地跟在身后,就快走到盡頭時,兩人都不禁回眸望。
“這夜市真沒有的那天,京城的夜晚就該冷清了。”霍行深說,“可我想,皇上在位之時,必定會取締這條長街。”
展懷遷道“任何事都會改變,街市興衰也是常有的事,但我盼著這條長街消失之日,是因為再無百姓來光顧,再無攤主來營生,而不是他一己私欲。”
霍行深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在自家關個集市,我們又能說什么呢。”
展懷遷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是我入仕的底線,不可踐踏不可退讓,家父亦秉持此道在朝半生,我輩豈能辜負。”
霍行深感慨“自小就羨慕,到如今依舊羨慕,你和太師大人才像真正的父子,他教授你學識、哲理和處世之道,而我不過是家族的棋子。懷遷,今夜這碗餛飩,吃得脾胃舒坦,你說得對,我年輕力壯為何非要在父親的強權下委曲求全。”
展懷遷笑道“現在想通了,還不晚。”
那之后,霍行深懇求了最后一件事,便是他與靖成郡主的婚事,因知司空府大夫人乃貴妃胞妹,只要皇室認定他品行不端不宜為婿,禮親王就強求不得。
展懷遷沒有滿口答應,只說能傳遞消息,之后二人分開各自回府,已然夜深。
謫仙居里,展敬忠歸來也沒多久,但惦記著今晚梁嬤嬤親自下廚,應酬時只喝了幾口茶,下午在朝房也沒用點心,到這時辰,餓得他手打哆嗦,坐下就大口送吃的。
跟來伺候的大院嬤嬤在門外瞧見,輕聲對梁嬤嬤說“大老爺這些年吃飯總是懶懶的,哪怕那位精心準備,哪怕大廚房換著花樣,大老爺只是為了應付吃飯,為了活著而已。好久沒見大老爺吃得這么香了,你說才四十多歲,若就吃不進飯,那榮華富貴要來何用。”
梁嬤嬤很是贊同,說道“都一樣,大夫人也不吃飯,跟神仙似的,司空府換了多少廚子來,不管用。近些日子吃得好,都是和少夫人一起,有個孩子在跟前說說笑笑,她才愿意動筷子了。”
“你慢些吃”
忽然屋子里傳來大夫人的聲音,梁嬤嬤她們立刻閉了嘴,并招呼屋檐下的丫鬟婆子們都后退,誰也別打擾夫妻倆。
屋子里,展敬忠被一口飯噎著,從妻子手里接過湯碗猛灌了幾口才送下去,緩過來后,尷尬地笑著“還當自己年輕呢,能大口吃飯,早就不行了。”
大夫人默默又盛了一碗湯,遞給丈夫道“吃得差不多了,再喝幾口湯,晚上吃多了積食,若是餓了再說。”
展敬忠看著滿桌佳肴,說道“這么多菜,若不吃,你家少夫人見了,又該說教她的公爹,那孩子節儉得很,觀瀾閣里一片菜葉子都不得浪費。”
“可京城有京城的生存之道,我會慢慢教她。”大夫人卻說,“還有這話,別總掛在嘴邊,別讓人覺著我們兒媳婦目無尊長。”
展敬忠笑道“還以為你能向著我,結果還是向著兒媳婦。”
大夫人輕輕嘆“好好吃飯。”
展敬忠捧著湯碗,愣住了。
這四個字,上一回聽,不知多少年前了。
那時候他們還在一起,那時候晚歸到家,翎兒也會備著飯菜等他,可一次兩次,展敬忠越來越忙后,在他幾番要求妻子不必再等自己后,就再也沒見過此刻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