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春雖然聽不懂,還是照著少夫人的吩咐,搬來炕幾捧來紙筆,七姜翻出昨晚展懷遷記錄的,將夜市長街上每一家攤主的現狀和期望謄錄整理,待明日大殿上,呈送給皇上閱覽。
展懷遷從大院書房歸來,原是帶著好消息要告訴七姜,然而走到屋檐下,見她心無旁騖地謄寫什么,竟是舍不得打擾,就這般默默地看著,直到察覺身后有人,回頭見是大哥來了。
“早晨遇見母親和玉顏去伽藍寺,玉顏說弟妹明日要上朝。”展懷逍說著,從懷里掏出信封,“我就不進去了,你交給姜兒,這是我去要來的,也許能幫上忙。”
展懷遷順勢接過,但不明白是什么,只聽大哥繼續說道“過去三年的冬天,因徹夜擺攤而受凍病死的人的名單,有十一人。”
“十一人”
“這是死了的,還有凍殘的,從此纏綿病榻的,還沒來得及整理,不論如何,那條街耽誤了多少人家。”展懷逍神情嚴肅,說道,“其實底下衙門里,早就反感這件事,只因人死了還要善后,不能讓他們告御狀,不能讓他們宣揚出去,百姓苦衙門里的也苦,每逢年關,都怕出人命。”
展懷遷取出文書看了幾眼,那些冰冷的人名戶籍,仿佛一筆一劃都沾著血,而他竟從未聽說過,正如大哥說的,都叫京城各地方的衙門壓住了,如同他夏日處置的水源案,京城那么大,將十一條人命和他們的家藏入整座城,連影子都看不見。
“你怎么不進去,我先走了,衙門里還有事,告訴姜兒,既然鬧上大殿了,就痛痛快快鬧一場,我很佩服她。”展懷逍說完這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便匆匆離開了。
目送兄長離開后,展懷遷便進門將文書交給七姜,雖然沒有衙門敢蓋印承認,可他相信大哥不會弄錯,到時候皇帝若不信,大臣若不信,再查就是了。
七姜看得雙眼通紅,含著幾分淚花,問展懷遷“朝廷不會不知道,皇上不會不知道,是不是”
展懷遷點頭,一時不知說什么。
七姜苦笑著,長長一嘆后說“大哥不必佩服我,其實我沒想的那么高尚,沒打算拯救什么人,只不過盼著皇上放下執念,能放棄侵略他國,你就不用去打仗了,說到底,也僅僅是我的私念。”
“姜兒”
“懷遷,其實我更喜歡太師府的日子,不用干活,豐衣足食,多好啊。”七姜笑起來,帶著淡淡的不甘心,“就是麻煩了些,從我進門起,家里家外沒一日消停,昨晚我夢見自己在上京的馬車上,可是前路迷茫,怎么也走不到頭。現在想來,就和我們要遇見的麻煩一樣,這榮華富貴下,可不就是永遠也處理不完的麻煩。”
展懷遷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七姜搖頭,眼底亮起光芒“抱怨歸抱怨,可我還是想過好日子,明天上了朝,我也見識見識金鑾殿是什么樣的,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我心里都明白,至于那些大臣要為難我,我也不怕,他們這些人,若是非要和一個弱女子過不去,那是多不體面的事,他們都沒臉沒皮了,我怕什么。”
展懷遷笑道“是這個道理。”
七姜說“相公,我不怕,你放心。”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