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多年媳婦熬成婆,而我就比較厲害了,我把自己熬成了婆婆的解語花。
每到周末去看她老人家,她總要先給我上一堂政治課。給我普及一下國內外形勢,比如說總統訪問了哪個國家,比如說最新的防治情況。
吃過午飯坐下來聊天的時候,她最喜歡給我嘮叨她的人生軌跡。從18歲來小鎮講起,用她的話來說,感覺就像做了一個夢,轉眼就89歲了。
婆婆有兩句至理名言是描述女孩子的,我覺得挺有道理。
第一句“女人太苦,如果有下輩子。一定要好生修行,不要托生女兒家。”
第二句“女兒太難,就像一片瓦。蓋了婆家想娘家,難兩全。”
我覺得我婆婆真是個文化人,說起話來一套套的。老祖宗早就說了,生個兒子是“弄璋之喜”,生個女兒是“弄瓦之喜”。
當然,老祖宗說的弄瓦之喜,是給女孩子一架紡車,讓她紡紗織布去,并不是說女孩子像塊瓦片。殊途同歸,一樣的道理。
中國人傳統的建筑是白墻黑瓦,蓋在房頂的瓦片是半圓的弧形。上下依托,遮風擋雨仰或沐風雨。如果說女孩子像塊瓦片,那也確實挺難的。
但我私下里認為,每個女人都是點石成金的天使。遇到一個好女人,即使一個男人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給她一份愛,她就還給你滿堂的花團錦簇。
比如我婆婆。
89歲的婆婆生活很有規律,她的王國就是300平方種滿花草和應季蔬菜的院子。唯一的園丁就是我89歲的公公。
我很羨慕我婆婆,一個女人在89歲還能活出小公主的模樣。在我公公的眼里,她不是89歲,她是他剛剛認識她那時候的十歲。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許多人都只能在蕭瑟的秋風中回首前塵,往事隨風。怏怏地在扇面上涂抹兩筆,胡亂祭奠一下青春。而我的公公婆婆,初見即攜手,最美是初戀。
我的公公婆婆都出生于1932年。婆婆的娘家在縉云,一個山區小縣。但是在婆婆嘴里,她的這個娘家可了不得了。
“我們盧堂啊,可是個大地方。一條大溪穿村而過,我們小時候都在溪灘上一邊放牛一邊抓魚抓蝦。那個魚抓回來吃不完的,我娘就用文火細細的焙干,放在酒壇子里。整壇整壇的。不像王坑,連魚腥味都沒有。”婆婆邊回憶邊用眼角不屑地瞟我公公一眼。
“你聽她瞎說,王坑也是有魚的。我就是不喜歡吃魚,不小心被魚刺卡喉嚨了就麻煩。王坑春天來的時候,鍋臺坐上火,焐上一大塊咸肉,讓它咕嘟咕嘟的滾著。再到后山毛竹園里,一鋤頭下去挖塊筍。一鍋燉起來,加點酸菜,那個湯雪白雪白的,能吃好幾碗飯吧鮮的你連舌頭一起吞。盧堂大地方嗎也就比王坑大一點吧,還不是差不多。”我公公小聲分辨道。
“上塘魚,落山筍”,留在心里的都是舌尖上的鄉村,誰不說俺家鄉好。每個人都有記憶中的美食。我公公婆婆成功的把我給說餓了。
盧堂是縉云的一個小鎮,王坑是武義的一個小村。兩地相距約300公里,分別是兩位老人的出生地。兩位老人家對自己的家鄉總要爭出個長短來。還經常用征詢的眼光看向我,要我分出一個高下。這事情讓我這個小媳婦頗有些為難,天平不知道該傾向哪一方。
哪一方也得罪不起啊,我只能說“盧堂好,王坑好,我看你們現在住的小鎮最好。”
我們小鎮曾經有過500多年的建縣歷史。作為曾經的縣治所在地,它有著豐厚的文化底蘊和獨特的人文魅力。它原來的名號已經逐漸被新的名稱取代,但總有一些人會經常記起它。每當想起它,就像在遠嫁的街頭,忽然遇見一個娘家人,親切的叫你的乳名。
我婆婆來到這個小鎮的時候是1950年,她19歲。
那時候,小鎮還是有一個很響亮的名頭,大家都叫它“宣平縣”。
那時候,春漸濃,三月桐始華,已然開滿山。
對了,婆婆的大名就叫徐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