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川絢想起了諸伏景光最后看著他的眼神。
像是他們曾經在夏日祭里看過的煙火,燦爛、明亮、充滿希望。那些燃燒后的星星點點拖拽著尾巴墜入夏日的夜空中,而他們肆意地歡呼著,慶祝著這朝氣蓬勃的美好青春。
他們都成為了這場煙火的一部分。
他們都成為了星星花火,變成了一股暖意與略微潮濕氣息的灰燼,在夏夜悶熱的風里吹向他。就像是即將熄滅的恒星一般,他們將最后的光與熱都盡情地落入他的懷里,然后自己消散在空氣里。
津川絢看到一周目的自己在劇烈的搖晃中睜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畫面。
男人諷刺地笑了出來。
快點習慣吧,津川絢。
你以后將會日日夜夜都活在這樣的世界里。
樓房外聳立這這個世界上最詭異、最邪惡、最污穢的存在。
那白色扭曲的身影如同花朵的柱頭,祂慈悲的復眼如同憐憫世人的菩薩,風中飄來不知從何而來徐徐的歌聲,而千萬個億萬個閃亮的鉆石般閃爍著的星塵在祂身邊飛舞,那些巨大的墨綠枯黃的類似蕨類葉子在祂身后舒展,邊際已經開始焦黃枯爛,仿佛死去多日的殘破飛蛾羽翼。無數的纏繞糾葛的藤蔓互相纏繞著組成的巨大肉瘤,一股一股地溢出著黑色如油漆般反射著光澤的黏稠液體,交錯的藤蔓里還有一些被撕爛的斷肢殘臂摻雜在其中,以人類無法想象的形狀扭曲著,那些慘白的斷骨從皮下穿刺而出形成的尖刺在空中揮舞著,上面還漂浮著無數的白色飛蛾,它們在詭異惡心的藤蔓上忽閃著翅膀,仿佛是在進食。
整所警校都被這個巨大的不可名狀之物籠罩,地面和遠處的操場都如同沸騰翻涌的濃湯,視野里全都是數不盡,看不清的、類似藤蔓的可怖觸手。
津川絢看到自己在那片令人窒息的的粉塵里無聲地落著眼淚,最后顫抖著,扯著嘴角對降谷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崩潰了,眼淚一滴一滴地順著男人的臉頰滑下來,在他滿是灰塵的臉上留下一道道印記。可是男人又在笑著,他就像是臨終前回光返照的病人,終于找到了生的希望,抓著手里最后的一根稻草不肯放手。
“咳、降谷零。”他問道,“你愿意,咳咳、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嗎”
降谷零也笑了出來。這個金發男人堅挺的背脊像是忽然被什么重物壓彎了,他的肩膀趿拉了下來,明明還在笑著,卻仿佛隨時就要哭出來了一般。
他哽咽著往眼前黑發男人的肩膀上錘了一拳,笑罵道“什么、咳、什么玩意,真中二。”
津川絢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降谷零說。
當然愿意。
“當然愿意。”
隨時隨地。
“隨時隨地。”
騙子。
降谷零是個騙子。
津川絢想。
忽然,男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世界在旋轉,場景忽然如同鏡面一般被粉碎扭曲,像是接觸不良的屏幕一般開始閃爍著,津川絢的視野里出現了大量多重的陰影和無法描述的線條,像是流光一般分割著一切。他的耳邊周圍傳來嘈雜不清的聲響,像是快要被玩壞的八音盒,或近或遠地發著模糊不清的聲音,吱吱呀呀地使人牙齒發酸。
而在這一片雜音里,津川絢開始逐漸聽到有公安或警察開槍的聲音,怒罵聲,慘叫聲,或是歇斯底里的怒吼聲,有觸手蠕動著鞭撻著的聲音,降谷零嘶吼著什么的聲音,落石和墻壁崩塌的聲音,以及自己冷靜默念咒語的聲音。
十五年前藤枝市東高等學校里的學生們稚嫩地吟唱著請神歌、十五年后津川絢站在即將傾塌的世界里冰冷地念出送神咒。這兩種極其違和音符混雜在一起,讓人頭腦發脹、惡心想吐。
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咒語最后一個音符落地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痛苦地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有尖銳的歌聲從虛空中傳來,像是攪拌水泥一般攪動著所有人的大腦。
津川絢在閃爍的畫面里看到有人忍不住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