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涼的。”皇帝按了按眉心,輕描淡寫補了一句。
張德勝聞言卻身體一僵,眼神無意間略過那裹成一團的中衣,頓時有些明了。
皇帝已經及冠一年了,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先前做太子時,因著宮里妖妃橫行,韜光養晦的緣故尚未大婚,后來先帝猝然崩逝,朝堂震蕩,大刀闊斧地料理了一年,也無心后宮,如今政局平穩,這宮里也是時候該進人了。
張德勝低著頭領了命。
新君御極,后位空懸,這時局他能看得出來,前朝和后宮更是虎視眈眈。
趁著過年節,有頭臉的太妃、太嬪都求了恩典叫娘家人進宮一敘,甚至連太后的娘家侄女、當今皇帝的中表之親都進了宮來,肚子里打的什么盤算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人一多,是非也多。昨兒年三十在乾元殿設宮宴,皇帝多飲了幾杯,生了些醉意,竟有人趁亂想爬床
張德勝暗啐了一口,可真是豬油蒙了心,狗膽包天了。
只可惜萬歲爺說醉酒太過,沒看清那人臉,既未成事,便叫他不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
張德勝估摸著,這過了一夜,也該有個結果了吧
正想著,不多會兒,慎刑司便遣了人來。
皇帝正浸在涼水里,聽著外面人的陳詞,原本舒展的眉頭微微皺了起。
“沒找到”他聲音有些不悅。
“回皇上的話,太極殿的宮人們并沒什么異樣。”慎刑司的掌事太監何寶善抹了把汗,“奴才仔細盤問了一番,發現殿里規矩嚴,侍奉的宮人都是兩兩作伴,沒有落單的,想來那女子大抵不是在殿里侍奉的,興許是昨日宮宴上的某位女眷”
何寶善說著心里越來越沒底,聲音也小了下去。畢竟當今這位新君手段凌厲,完全不似先帝那般溫和,隱約察覺到一道隔著屏風打過來的視線,他連忙低下了頭去。
頭一低,覷見身后跟著的小太監,他才想起搜到的東西,連忙又找補道“不過,奴才在察看的時候,從雕花紫檀的案幾縫里找到了一角勾住的布料,大約是那女子匆忙逃走時被撕下來的。”
“什么布料”皇帝微蹙著眉。
“正是此物。”何寶善躬著身將找到的東西交給張德勝,讓他呈到里間。
說是布料,但漆盤上只是橫陳著一縷一掌長寬的布條,既看不清花紋,也摸不出針腳,素白的一截,叫人完全無從下手。
皇帝挑起那一小截布料,指尖捻了捻,入手絲滑柔軟,令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女子身體的觸感。
細膩光潔,絲滑如緞。
眉間驟然凝起一股冷意,皇帝手一撂,那漆盤仿佛承受不住的似的“砰”地一聲翻倒在地。
天子震怒,殿內烏泱泱地跪了一地,一片寂靜中只余那漆盤尚未落定,“嗡楞楞”地搖晃著。
“再查。”皇帝丟下兩個字,扔了帕子起身出浴。
高大的身軀一站起帶了不少水珠,濺到地面上,將那片細小的布條徹底浸濕,染上點點的污漬。
“奴才領命。”何寶善此時已然被嚇住,被張德勝暗暗踢了一腳才想起來回話。
再一抬頭,屏風后已不見人影,他才心有余悸地長舒了一口氣。
怪不得這么好的露臉機會他頂頭的總管太監不肯來,偏稱了病教他領了差事,伴君如伴虎,這樁差事辦不好恐怕真得掉了腦袋
何寶善憂心忡忡地出了西暖閣,遠遠地看見太極殿總管張德勝站在抱廈邊兒,慌忙迎上去打了個千兒“方才多謝張公公提點,要不然奴才可就在御前失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