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雖生氣,但后宮不得干政是太祖時便傳下的鐵律,這么多年的宮闈生活,讓她即便在怒氣盛極之時也不至于完全喪失理智。
她揮揮手叫白從霜下去,又招了梁保來“你去,到四方館去,找幾個靈巧的人散散消息,那拖油瓶生的不是和她母親一個狐媚樣子么男人都是見色起意的東西,那西戎的王尤其如此,一番名聲傳出去,到時候不必咱們插手,自會有人求娶。”
“奴才聽命。”梁保點頭應道,目光移到那內室的簾子上,又多問了一句,“不過,五皇子既是覺得委屈,那上書房之事”
“你看著辦吧。”太后有些疲倦,“哀家不想再見到這兩個賤種成日里在哀家眼頭晃。”
梁保見她不適,觀摩著立馬湊了過來“娘娘,可是有些頭疼”
他并攏兩指,抵著那太陽穴揉按,力道適中,輕重得宜,太后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了開,不由得拍了拍他的手“梁保,這么多年了,哀家身邊只有你最貼心,其他的,唉,不提也罷,一個個總不叫人省心。”
梁保微微一笑,順著太后的手搭上她的肩,一下一下地揉按起來“娘娘不必為了這些人卑賤的玩意兒煩心,讓奴才來替您松一松筋骨”
猗蘭殿里,自那日從御花園回來之后,柔嘉便病了。
忽冷忽熱,昏昏沉沉,夢中也在喃喃地囈語。
染秋有些著急地想要將她喚醒,可她仿佛被魘住了一般,滿頭是汗。
染秋湊近了仔細去聽,才聽出她在一聲一聲喚著“爹爹”,想要回去。
可秦主簿早在六年前便死了,她又能回哪里去呢
柔嘉大約也是明白的,汗涔涔地一驚醒,便有些虛脫地坐著,格外沉默。
“公主,等出嫁了便好了,若是能指個京里的駙馬,建個公主府,不但自由了許多,還能時不時回來看看六皇子,那日子便會好過許多。”染秋勸慰道。
可柔嘉心知這不過是好心的安慰,只是微微扯著嘴角。
以她的處境,出宮建府是萬萬不敢想的,能指個京畿的駙馬已然是妄想了,怕只怕,他們嫌她礙眼,隨手指到了關外去。西面的戎狄在婚俗上迥異于中土,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她若是到了那群狼環伺之地,能撐得了幾年更何況,她還有個先天有疾的幼弟,如何能放心的下。
要說桓哥兒的病,也算是天意弄人。一開始,眾人都只以為他是說話晚,因此母親才存了爭位的心思,可誰知等到他長到三歲,還是口不能言,母親至此徹底死心,前功盡棄。
但也正是因了這啞疾,他們姐弟才全然沒了威脅,因此新皇登基后并沒有對她們趕盡殺絕,還是照常讓桓哥兒進上書房,柔嘉又不知該是嘆息還是慶幸。
一連病了幾日,直到初七那日天氣終于放了晴,柔嘉的病才慢慢好起來。
染秋在外面灑掃著庭院,忽然大門被輕扣了幾聲,她丟下了掃帚,忙叫道“來了”
猗蘭殿位置冷僻,又因著貴妃的緣故,甚少有人踏足,猛然聽到有人敲門,柔嘉愣了一愣,掀開了支摘窗向外看去。
只是尚未看得清來人,便聽見染秋驚喜地叫了一聲“六皇子,您怎么來了”
柔嘉一聽來人,心底劃過一絲暖流,急匆匆地提著裙子出去。
“桓哥兒。”她看著那只有半人高的幼童歡喜地叫出了聲。
那幼童大約只有六歲,生的唇紅齒白,格外可愛,與她的眉眼有三分相似,只是似乎反應有些遲鈍,看見了柔嘉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說話也不進門。
“六皇子,這是您的親姐,柔嘉公主,您不認識啦”侍候的太監小泉子提點道。
那男童只是看著眼前的人,仍是沒動。
“不要緊,外面天涼,先進來吧。”柔嘉勸著人進來,“非年非節的,怎么突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