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慶福宮的衰敗沉悶相比,這幾日宮里因著上元節要舉辦朝宴,宴請四方來使的緣故,倒是處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常。
繁忙之余,內務府的人也在暗暗預備著太皇太后的喪儀。
盡管知曉這是不可避免的,但事到臨頭了,柔嘉還是免不了傷心。
日子一天天捱到了十五,慶福宮的氣氛也一日較一日沉重,皇帝來了數次,大多時候太皇太后都是病的昏沉,偶爾醒了,意識模糊也已然認不出人了。但皇帝似乎也并不在意,仍是一天天沉默地坐著。
上元節終于還是到了,因著太皇太后病重的緣故,她無心裝扮,只揀了件素凈的襦裙便匆匆赴了宴。
萬國來朝的大典設在乾元殿,宮宇極高,又極為開闊,柔嘉剛從寒夜里進了門來,連枝燈和盤龍火燭點亮的通明燈火直刺的她眼疼。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使節們千里迢迢獻上的胡姬穿著更加輕薄。
纖細的胳膊上套著數十只精巧的金釧,腳踝上也用紅繩系著數只銀鈴鐺,隨著鼓點聲越來越密,她們的舞步越來越急,越來越密,清脆的銀鈴聲和那上下翻飛的手釧掀起一股股熱浪,熱烈的仿佛要將大殿屋頂上的琉璃瓦都掀翻。
柔嘉進了內殿的時候,正好看見氣氛這最熱烈的這一幕,那些舞姬們臉頰微紅,身上已然出了薄汗,在璀璨的燈光下泛著細碎的光,偏偏眼神又極為大膽,一舞終了,便端著酒杯便裊娜多姿地向皇帝敬酒。
“奴聽聞大縉的天子鳳章龍姿,氣宇軒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令奴等心生仰慕。在奴的家鄉,最出色男兒值得最烈的酒和最美的女子,不知陛下覺得這杯酒和奴可否入得了您的眼”那胡姬端著漆盤娉婷地上前。
這番大膽的話一說完,列席上議論紛紛,性格粗獷的使節們喝著彩起哄,殿中原本就熱烈的氣氛一下子仿佛炸開了鍋。
柔嘉沒想到會撞見胡姬主動獻身這么尷尬的一幕,正站在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紅著臉退到了門邊,等著這一場鬧劇結束再悄悄入席。
皇帝坐在正中的高臺上,一身袞服冕旒,讓他原本就冷肅的威儀愈發迫人。
視線掃過臺階下那女子眼中的熱烈,他風度不減,只接過了酒,微微笑著說了一句“酒不錯。”
那胡姬聽得他這般言語,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像是發燒了一般。
酒不錯,那言外之意便是說她這個人不行的意思了
臺下的使節們正是將醉未醉的時候,酒喝得多了,舌頭也禿,一陣陣地喝著倒彩“西平公主,大縉的天子看不上你,你這第一美人的稱號可要保不住了”
“可不是,你往常在西域沒人敢和你爭,但到了中土,這里地大物博,美人更是數不勝數,你可要小心了”
畢竟是西戎王最受寵的公主,年紀又不大,西平公主被這么一激,有些賭氣地站了起來“太后娘娘方才還夸了我好看呢,我可不怕,你盡管找人來跟我比一比”
她昂首挺胸地一站起,在燈光下耀眼的像明珠一般。
可皇帝身邊并未有宮妃落座,唯獨太后旁邊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子,但那女子雖衣著華麗,樣貌卻只是尋常。
一時間眾人語塞,環視了一圈,倒是真沒看出比她還出彩的。
不知是怕自家公主風頭太盛惹得皇帝不喜,還是想起了四方館近日的流言,那坐在西席的西戎王子忽然將目光轉向了門邊“阿木勒聽說大縉的柔嘉公主格外出眾,不知有沒有榮幸得以一見”
他雖是這樣說,但視線分明朝著那門邊看去,不少人順著看去,自然也看見了那剛踏進門的那個窈窕的身影。
柔嘉沒想到這西戎的王子會突然看向這邊,一時間頗有些疑慮他們怎么會一眼便認出了自己。
但頂著那么多目光,她不好再避,只好亭亭地走過去,朝著皇兄彎身行禮“柔嘉來遲,請皇兄恕罪。”
來的遲也就罷了,偏偏還撿了這么個時機。
皇帝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落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