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初聽時覺得有些荒謬,但細細想想,這差事正合她的經歷,似乎也不錯。
柳二娘見她動了心,又添了把火“我每月付你二錢銀子,包吃包住,你這弟弟也可以留在這里,正好也可解我喪子之痛,你瞧行不行”
柔嘉雖不懂行價,但一路上買了吃食換算了一下,估摸著這算是頗為可觀的了,又聽她方才說她的官人孩子皆死在了大火了,這店里只有她一個人撐著,便是知曉了她的容貌大抵也不會有什么不干不凈的人前來招惹,當下便下定了決心“我答應。”
“是個爽快人那你以后便叫我一聲二娘吧。”柳二娘越看越覺得值當,又問了一句,“你叫什么”
這卻把柔嘉問住了。
她雖不受寵,但她娘的名號這大縉卻是無人不知,因此她的封號也流傳甚廣,柔嘉愣了愣,最后輕輕吐出兩個字“雪濃,我叫雪濃。”
“這名字起得好。”老板娘由衷贊嘆了一句,又叫人打了水,擰了帕子給她,“擦擦吧,既到了我這里,這店里也沒什么旁人了,不必這么裝著了。”
柔嘉緊趕慢趕了兩日,聞言也沒拒絕,換了兩盆水,臉上的姜黃粉才洗凈。
當她洗完臉轉過頭來的時候,饒是見多識廣的老板娘也不由得有些震驚,愣愣地盯著那張清絕的臉看了許久,半晌一回過神來,又改了口道“你以后還是涂著這粉吧,這般模樣未免也生的太好了些。”
柔嘉拿下帕子的時候便擔心她會因為怕這張臉招惹麻煩而趕她走,幸好沒有,她微微松了口氣“多謝二娘。”
柳二娘雖是答應了,但拿下門板,收拾著閉店的時候時不時瞟過一眼她的側臉,又有些疑慮“我瞧你這氣度,原先的主人家應該也是個大富大貴之家吧你長得又這么好,你那夫君怎么能舍得放你走,會不會追過來若是真的追過來,我這小鋪子怕是也留不住你。”
一提到從前,柔嘉坐在這間街角擁狹的當鋪里,忽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宮,那坐在皇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真的都離她遠去了。
直到看著那被蠟燭熏黑的墻角,她才切切實實地安下了心,再說起這座圍困了她許久的皇城也變得云淡風輕了。
“的確是個大家庭,我夫君他要大婚了,對方是個才貌雙全的小姐,和他很相配,等他們婚后琴瑟和鳴,大約不久就會忘了我,自然也不會再多費力氣。”
原來是要成婚了,恐怕是怕被大婦折磨才要逃出來吧
也是,這般姿色放在后院里,哪個正頭夫人怕是都不能安心。
柳二娘有些可憐她,安慰了一句“行了,別想著他了,這天底下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么就憑你這般姿色便是天子也是嫁得了的,從前先帝時風光無限的宸貴妃不就是二嫁之身么我瞧著你這模樣未必就比那宸貴妃差,你以后的路還長著呢”
一聽到嫁給天子,柔嘉不由得一噎,慌忙岔開了話,勤快地幫著她收拾東西“我沒這個心思了,只想好好地活下去罷了,二娘,你在做什么,需要我幫你打下手嗎”
“不用,你就幫我掌掌眼得了,我是在替一個故人修補印章,這活計你可做不得”柳二娘生性寬厚,對她并不嚴苛。
“篆刻么我可以試試。”
柔嘉笑了笑,她生父正是個頂頂有名的篆刻大師,若非如此,以他們的家境斷不可能和當朝太子搭上關系。
她自小從剛懂事起便經常被父親抱在膝上看他刻章,稍大一點,便被他把著手教,盡得父親的真傳,只不過后來一直被養在宮里,沒有機會也不需要動手罷了。
“你真的能行”柳二娘有些狐疑,但瞧著她一臉篤定的樣子還是把東西送了過去,“你可要留些心,這是一個故人托給我那死鬼丈夫修補的,可我那丈夫年里燒死了,不得已我才硬著頭皮上的手。”
“放心吧。”
柔嘉別的不敢說,但論起手藝來信心滿滿。
只是一拿到那玉章,摸到那熟悉的篆刻的手法,分明和她父親如出一轍,柔嘉忽然覺得重如千鈞,顫抖著聲音問她“二娘,敢問你這故人是誰”
柳二娘不知她為何忽然激動,如實地回答道“是一個結識了多年的老友了,和我那先夫頗為交好,但我嫁過來的晚,不知曉他們是如何結識的,只記得這位故人每年春末夏初的時候會過來一次。只是他去年就沒來過了,今年也不知道會不會來,我不過是不想負人所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