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虎頭鞋已經有些年頭了,顏色褪了,老虎的須須也沒了,可蕭啟仍是當個寶一個,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口。
蕭凜看著他蠢兒子緊緊抱著小鞋子的樣子,心情忽有些復雜。
這虎頭鞋是當初柔嘉唯一給他做過的東西,只做了一只,便因為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停了手。
她當初是真的決絕,說好了生下來就走,便真的沒半分留戀。
懷孕的時候,她就回了猗蘭殿,再也不見他。
孩子出生后,任憑孩子怎么哭鬧,招著手怎么要母親,她都沒抱過他一下,也沒看過一眼。
即便是漲奶,漲到溢出來了,疼的她睡不著,蕭啟餓的嚎啕大哭,她也沒喂過他一次。
后來還是宮里的老嬤嬤勸了許久,她才同意親自喂養他。
但出了月子之后,她又毫不遲疑地喝了回奶藥,按照之前約定的那樣假死出了宮,跟著江懷回了江州老家。
出宮的路上被白家的余孽圍堵,馬車不小心撞到了山崖,她頭上受了傷,過去的記憶磨滅殆盡。
自此,她更是將他們父子忘得一干二凈。
忘了也好,這些年,她過的實在太苦了。
得知女兒失憶的時候,江懷喜極而泣。
當看到他追過來時,這個做父親的又跪在他腳邊聲淚俱下地懇求他不要再去打擾她了,也不要再讓她背負過去的那些恩恩怨怨。
蕭凜一開始并不答應。
他動機的確不純,他就是在賭她心軟,想靠著孩子綁住她。
但那時他也做了父親,他才明白一個父親的心情。
后來當他看到那個醒來時拈著一朵野花都能笑的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少女時,沉默地在窗外站了許久,還是點了頭,抱著哭鬧不休的蕭啟折了身,放他們去了江州。
江懷也防著他們,再沒帶她回過鄴京。
這一別,就是兩年。
思緒回轉,蕭凜拉了拉被子,蓋住了那刺眼的虎頭鞋,聲音低沉“好了,快睡吧。”
床邊的燈吹滅了一只,蕭啟有些著急“父皇,還有衣裳,母妃的衣裳,你忘了給小滿拿了”
這是蕭啟的另一樁執念。
當初柔嘉出月子之后立即就走了,但蕭啟太小,還不到斷奶的時候,又不肯吃其他奶娘的奶水,那幾日沒了母親又哭又鬧,哭到都生了病。
蕭凜沒辦法,只好將柔嘉沒帶走的衣服翻檢出來,蓋在蕭啟的身上。
聞到了母親的味道,蕭啟才終于安靜下來,慢慢能夠讓奶娘喂養。
但他睡前一定要蓋一件柔嘉的衣服的習慣卻是保留了下來。
蕭凜也曾經想過糾正他這個壞習慣,但他私心里又不想讓孩子忘記母親,于是便由著他抱著。
她留下的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洗洗曬曬,到了現在,早就沒有她身上的香氣了。但似乎母子連心,蕭啟只要抱著便能睡的格外好。
蓋好了衣裳,抱緊了虎頭鞋,兩件大事都做完,蕭啟終于滿意了,眨巴著卷卷的睫毛跟蕭凜道別“小滿要睡了,父皇也早點休息吧”
蕭凜揉了揉他圓滾滾的腦袋“睡吧。”
今夜是十五,吹滅了燭火,窗外的月光卻格外的清亮。
蕭凜看著窗外的圓月,再看著眼前睡著的兒子,心緒忽有些不寧。
她離開的前一天,蕭啟仿佛感知到了一般,一直哭鬧不休,整夜纏在她懷里不放手。
柔嘉那天反常地抱著他哄了一晚上,只是在平明的時候還是松了手,趁著他睡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