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妃來得很快。
雖然不久之前,殷盛樂就見過這位四嫂,但今日再見她時,只覺得她變得更加疲憊蒼老。
“兒臣參見父皇母后、母妃。”四皇子妃走過來行完了禮,便直直跪在四皇子旁邊,眼神平靜甚至是木訥的。
殷盛樂看著她走過來,不由自主地往后,跟這對夫妻隔開了很長的一段距離,原先還喋喋不休力求從各方面往四皇子心里狠狠扎幾個窟窿的嘴巴也緊緊閉上。
在他看來,四皇子妃是一個非常非常符合世俗道德規范的女人。
溫婉、端莊、嫻靜。
雖說大殷風氣開放,但像商皇后、殷鳳音、柳曼露這樣的女子終歸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如同四皇子妃這般將賢妻良母的字樣刻進了骨頭的,才是常態。
又因為四皇子雖然納了很多妾室,但依舊對正妃表現得十分尊重的態度,所以在外人以世俗常有的目光看來,四皇子妃已經是一個足夠幸福的女人。
她自己出身官宦人家,夫君是天潢貴胄,雖有妾室卻沒人能撼動她的地位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沒能生個孩子出來了。
當皇帝詢問她是否愿意接納柳曼雪嫁給四皇子時,她點了頭;但當皇帝說起可以準許她與四皇子和離別嫁的時候,四皇子妃臉上顯出一種惶然的驚愕,她呆愣許久,轉過頭看了身旁的夫君一眼,才緩慢地點頭“兒臣不賢,嫁與殿下多年未能延綿子嗣,實乃慚愧。”
她說話的調子很少有起伏,哪怕在一張口時顫抖的聲音暴露了她的孱弱,但她也還是鎮定下來,然而從殷盛樂的角度卻能清晰地看到四皇子妃垂落地上的衣袖被拉扯出顯目的褶皺痕跡。
“但求父皇允兒臣以夫君嫡妻的身份入廟宇修行,那位柳姑娘可為平妻。”她寧愿出家,也不愿意失去四皇子嫡妻的身份。
殷盛樂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趁著幾人慢悠悠一問一答的間隙,偷偷挪到沈徽旁邊“和離有什么不好的”
“四嫂年紀也不大,想嫁人就再找一個,若不想,那就自個兒開心自在地過一輩子就好啦,都說一嫁從父母,二嫁由己身,如果嫌孤單,怕老了凄涼,那就立女戶,再收養幾個孩子作伴豈不更是美妙”殷盛樂小聲地說完,完了才想起來,原書里沈徽就是獨身了一輩子,老來收養了幾個孤兒在膝下教導,過得很是安逸閑適。
他連忙補上“一個人的日子過著雖然暢快,但如果能遇到個知心合意的人當然是再好不過啦”
因為殷盛樂是跪在地上的,沈徽不管是聽、還是跟他說話,都要微微彎腰,聽他這一通絮絮叨叨,沈徽笑起來,也小聲地說“殿下說得很對。”
他們自小親密,手足一般的,今天的問題都得歸在四皇子身上,因此,哪怕他們窸窸窣窣地說著小話,皇帝也只是朝他們看了一眼,并未出言斥責。
再說說四皇子妃提出的“平妻”之稱,無論前朝還是今朝,“平妻”這一種形式歷來都只出現在商戶之中。
而商戶歷來又是受到世族官宦所鄙夷的存在,連帶著種種商人的舉止也被視為下九流、上不得臺面。
四皇子妃身為官宦之女,親口提出“平妻”之舉于她而言無異于是自己扇自己的臉面。
可她還是木頭一樣地,為她并不稱職的夫君體貼地提出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法,哪怕這個方法要傷害她自己的尊嚴,違背她一直以來所受到的教導。
“你當真是如此想的”商皇后開口了。
葉貴妃連忙接上“這孩子向來是個體貼實誠的,娘娘您也知道老四媳婦最最賢惠不過了。”
商皇后一個眼神也沒給她,而是淡淡地道“貴妃,方才本宮不說,是不想損了你為人母的體面,你若再擅自多嘴,待會兒杖刑指使,便叫老四一家子去觀刑。”
葉貴妃沒聲兒了。
四皇子妃這才開口“母后,兒臣所說絕無半句虛言,兒臣愿意替夫君聘柳姑娘為平妻,也愿意出家,侍奉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