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飛舞著細細綿綿的雨絲。
廊下一站一坐的兩人之間氣氛略微冷凝。
“我小時候的身體很不好,親爹耳根子軟又木訥,親娘死得早,后娘又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霍時序病態蒼白的臉頰上稍微有了些血色,“幸好我還有個姐姐,她很照顧我。”
面前人的年紀已經不輕,但在提起姐姐時,仿佛那些無端逝去的歲月又重新回到他的臉上“姐姐很聰明,但是她年紀也不大,自己一個人在后娘手底下活得已經很辛苦了,卻還要被我拖累但她從來沒有嫌棄過我,她很小的時候就進宮去了,一個月才回來一次,每一次,只要她見到我哪里被短缺,就要兇巴巴地跟后娘吵上一場。”
霍時序微微歪了下頭“你知道嗎,我從前認識的那個你,和現在的這一個,完全不一樣。”
他的姐姐把他送到書院里去,離偏心眼的爹和后娘遠遠地,他就這么在姐姐的庇護之下慢慢長大,偶爾也會見到那個同樣名叫“沈徽”,卻滿面愁容的男人那個“沈徽”一開始是天子近臣,備受信重,后來還從親爹身上奪了爵位,將負心的爹和惡毒的后娘以及那個驕縱跋扈的弟弟全部流放,叫他們死在去邊疆的路上。
但后來不知怎么的,他臉上的愁苦越來越多,皇帝看上去依舊很信重他,但霍時序還是能覺察出這對君臣之間日益加深的隔閡。
他從沒見過皇帝。
但死在皇帝手下的人的頭顱,他見過無數次。
有的時候霍時序忍不住懷疑,皇帝會不會要把整個皇都的人都殺光,畢竟他發怒的時候,沒人能勸得住他。
這般想著想著,他就又忍不住催促姐姐快些出宮了。
他已經長大,已經有能力養活二人。
皇都的風雨太急也太暗,并不是一個適合生存的地方。
就連傳說被皇帝無比信賴的沈侯爺,也活得戰戰兢兢,更何況他們這樣的庸碌小民
可他等著等著,卻等來了姐姐入宮為妃的消息。
霍時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跨越了那么長的一段光陰。
在他失去記憶,以“霍時序”這個名字活下來的最開始的那段時間里,他的姐姐還只是個剛剛失去了母親和弟弟的小女童,而曾經被自己視為仇敵的沈徽、還有那個暴戾的帝王,一個也才只是剛剛落地,另一個則連影子都還沒有。
“我很后悔因為自己的一時意氣便跑了出來。”
霍時序用一種極其淡然的語氣,訴說著一個對沈徽而言匪夷所思的故事,然而這個從來沒有到過臨川侯府,也從沒去過老梨樹巷子的小院里的男人,卻能說出許多隱匿的細節。
霍時序去找沈侯爺理論,求他讓自己再見見姐姐,勸勸她不要將自己葬送在那個皇宮里。
但他連沈侯爺的冷臉都沒能見著,便被強行壓了回去。
所以他跑去宮人們進出的那道小門,花光自己所有的積蓄和一個小太監換來個入宮的機會,想要去見姐姐的面。
但他最后還是被攔下了。
“大概是我太固執,他們又不好叫我永遠閉嘴,所以我如愿以償地見到了姐姐。”霍時序唇畔的笑容變得苦澀。
姐姐把他罵了一頓,兇狠地把他趕走。
而他也真的因為憤怒選擇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