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還有四碟小菜、一大碗綠豆老鴨湯并一碗芝麻鵝脯。錦心路上有些累了,加上熱傷風并未好的完全,不大有胃口,挑了兩口涼面便下桌了,雖然心里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那香噴噴的、已經為她死了的老鴨和大白鵝鴨湯,但她真心是半點都吃不下了。
徐姨娘見了便有些不放心,拉著婄云叮囑一番,晚間婄云便煎了陳皮烏梅麥芽開胃茶,錦心一面喝著,一面問“底下誰來了。”
“徐家遣來的婆子,送了舅爺配的五月節沐浴用的香湯藥包來,并問姨娘端陽可回去嗎。”婄云回道。
算來她也是與徐家打過交道的,不過都在上輩子了,建國之后,徐家仍還在時的老夫人被尊為溫國夫人,家中男丁各有官爵受封,徐舅舅與徐家長兄建醫學院,次兄鎮守京師,舅夫人以護衛皇后之功受封靖陽夫人,長女追封定昭將軍,配享太廟。
可惜無論如何的尊榮也只是死后哀榮,挽不回活生生一條性命了。
婄云垂眸,掩去眸中的哀色,又將茶碗斟滿,叮囑錦心“姑娘好生用茶,多飲些,稍后再叫人進些點心來吧。”
錦心點點頭,用過茶點,與徐姨娘說了會話,定下轉日到徐家去,看屋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便上樓睡去了。
許是夏日暑期炎熱,錦心睡得不大安穩,迷迷糊糊的,只覺眼前一時漆黑一片,一時耳邊遍是肆殺叫喊聲,一夜里都仿佛在來回顛簸奔走,未得安穩。
前時金陵禍起,文老爺客死他鄉,文夫人撞死在江南總督官衙門前,徐姨娘大驚大悲之下病亡,文從翰匆匆往姑蘇去搬救兵,交代妻子照顧好家里,可沒幾日便有人來抄文家,便是徐家從求醫的客人口中聽到風聲,連夜登門,帶走了還在為文老爺與徐姨娘服喪的錦心與文從林。
后來一路向西南逃亡,也是徐家人護著錦心與文從林,再到打天下時,徐家舅舅的二子一女皆投了軍,兩個兒子一個進了軍醫營、一個上了戰場,女兒護在錦心身邊,多少次與婄云一起保她死里逃生。
徐家舅母父親是開鏢局的,算是半個江湖人,她也有些武藝在身,教授給了兒女們。算來若不是錦心拖累,徐家那位性格開朗灑脫的姑娘本該一生浪跡江湖瀟灑自在,而不是力竭戰死在沙場之上。
一夜驚夢,醒來時錦心只覺心口發堵,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有許多事情忽然沖進記憶里,又好似是一片雨后霓虹,伴隨著她的清醒逐漸消散。
最終腦中清晰清晰回蕩著的只有一句“去日之事,不可追也”1,和一句“珍惜眼前人”而已。
婄云就守在她的床旁,眼看著她端端正正地睡在床榻上,卻是一夜囈語,面龐驚恐未曾安眠。終于還是在清晨時喚醒了她,煎了安神湯來,又將被她攥得滿是褶皺的薄毯撫平,疊得整齊收起,安靜而溫柔。
“繡巧,上回咱們去進香,固云道長是怎么說的來著”錦心用過安神湯,換了衣裳洗漱,坐在桌前讓繡巧為她挽發,手指捏了捏眉心,問道。
繡巧回想一下,“是叫您不要著急,凡是總有結果答案,只是不在當下。”
“哼。”錦心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眼簾垂著,盯著自己紗襖上的蘭花刺繡,眼神有些冷,又像是著急與無可奈何。
錦心這邊因昨晚的夢郁郁不得開懷的同時,文夫人也迎來了來自王府的貴客。
還是鄭娘娘身邊那位老嬤嬤,雖然王府還在老王爺孝期,衣著素凈,她卻還是端方得體的模樣,進門先笑著向文夫人行了拜禮,“夫人近來可好啊。”
“倒是要先恭喜一句,賀世子承襲王爵了。”文夫人端然安座,面帶笑意“聞得圣上厚賜,想來對王府亦是十分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