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如今這重來一回的機會是用錦心的身體健康換來的,他心中便悲痛交雜,心緒甚亂。
他知道當下若是與步云大師繼續交談,恐怕也無甚結果了,便打算起身告辭。
步云大師卻沖他擺了擺手,打開矮幾旁木架上的一個樸素木盒,從中取出兩顆珠子,用桌上的云箋一點點卷起,一面遞給賀時年,一面道“萬法因緣生,萬法因緣滅。也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1這是文姑娘的緣法,也是諸位的緣法。這一份因果想要了結,也難也易,一切只需順應天命。便如而今,施主只需順應自己內心所想,萬事自然極樂。”
賀時年靜默半晌,起身向步云大師做了一禮,“多謝大師為旭指點迷津。”
言罷,雙手接過那紙云箋,仍是收入那個錦囊中,轉身出了屋子。
將將邁出房門之前,賀時年回頭看了步云大師一眼,緩聲道“老頭,胡子收拾收拾,還是白的好看。”
步云大師輕撫美髯,舒展眉目,笑起來倒頗有幾分慈眉善目佛陀相,他朗聲笑道“當年慈云谷外,文施主也是這樣說的。文施主此生,合該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當年兵圍帝都,步云大師在慈云谷中修禪,錦心為大動兵戈損傷民力,孤身素衣上了慈云谷,請步云大師出山,為義軍做說客。
當時攝政王已逝,皇帝駕崩,新帝年幼,舊朝風雨飄揚,城中人心惶惶,只有一位大將領兵守城。
而步云大師在那戰火紛飛的年歲間帶領鎮國寺僧人看診布施,在百姓心中頗有威望。
這是錦心走的一步險棋,她立在茅屋外,與步云大師辯了三日佛法,最終成就了新朝的“正統”與仁名。
賀時年揚了揚唇角,輕笑一聲,伸手推開了寮房的木門。
晨曦照入寮房之中,矮幾上素凈瓷碗中的茶湯顏色微黃,清澈地映著一旁的架子上已經空蕩的樸素木盒。
步云大師復為自己緩緩斟了杯茶,淡定地漱口,向一旁的痰盂中吐出夾雜著血絲的茶湯,緩聲低笑“我這可不算透露天機吧難道我向他的一番言語,不在天命當中嗎”
緩了半晌,他才徐徐振了振袖,動作極慢地盤膝坐定,慢慢吐息。
當年剃發入佛門,他立誓此生不再推演天機,行違背因果之事。
此后,他共破了四次例。
四次,均與這對小夫妻相關。
這一次,他未能卜算,因為賀時年送來的這串八字,早在前年他就在故人的拜請下算了一次。
一生順遂,歡喜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