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已經聽到掌柜與文從翰交談,知道這位小姑娘乃是文家千金,這會自然不敢怠慢。
玻璃器珍貴,本不是能隨意給人把玩的,但近前看看還是無妨。
她已經準備開屜子取捧玻璃器專用的細棉布,不想錦心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年輕娘子有些訝然,想是未曾料到錦心竟會這樣說,到底訓練有素,忙又要推薦旁的物件。
錦心擺擺手叫她止住,站在擺滿了大阿福娃娃的架子前細看半晌,撇嘴道“無甚新奇的。”
年輕娘子忙要開口推薦,卻見錦心從容緩緩在沿后窗的楠木梳背椅上坐了,立刻有人奉了茶水來,桌上還有一攢盒果子點心,極為周到。
錦心不疾不徐地向奉茶之人頷了頷首,卻沒飲茶,而是面帶好奇地對那年輕娘子道“我看你們店的匾額上有三個瘦金小字,寫的是明月輝,可是你們店里的什么寶珠嗎若是,還請取來與我一觀,我長到這樣大,自認也見過些上品寶珠,卻從未見過有人敢如此夸口,心中實在好奇。”
她人雖小,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說話時威勢可不小,年輕娘子不敢怠慢,看她一片嬌憨矜傲之態,便知必是文府中得寵的千金,恐怕不是等閑三言兩語便能說服的,于是一面在腹中籌措言辭,一面緩緩開口笑道“姑娘說笑了,小人打這奇珍閣開業便來這做工,干了也有幾個月了,卻還從未見過我們店里有什么明月輝呢”
“明月輝自然是有的。”一襲青衫的荀平徐徐步入偏堂內,笑道“其實這明月輝只是我家主人的一件愛物,并非是什么絕世寶珠,只怕姑娘看了失望。”
錦心微微揚起下頷,“失不失望,都要看過才知道。”
她仰起頭來時天然便會透出幾分矜傲,遑論她身上原本的威嚴氣度,直叫人生不起半分違背之心。
荀平心里一下也摸不準錦心當下的狀態,見婄云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立著,心中稍安,便命人去取來一只烏木素紋匣子,笑著親手放到錦心手邊的幾上。
那位年輕娘子本想上前替貴客打開這木匣,不想那位小姐身后的一個婢子已經畢恭畢敬地伸手打開匣子,又轉到錦心方便看視的方向。
婄云道“姑娘請。”
那匣子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匣子里鋪著黑絨布底,一顆月白色的珠子與兩顆殷紅的瑪瑙珠靜靜立在上頭。
一見到那顆“明月輝”,錦心心中更覺熟悉,油然升起萬般喜愛來,伸手拈起慢慢把玩,越看越覺喜歡,或者說是覺著這玩意本來就是我的
她指尖一碰到那顆珠子,便有許多從前未曾記住的記憶紛涌撲來,一時是俊朗男子站在月下表明心跡,臉上笑著,卻有幾分忐忑緊張,手上就有一個錦盒,錦盒中盛著這顆珠子,似乎編了手繩,只是手藝略粗糙些。
錦心閉閉眼,仿佛那男子略有幾分羞意又很著急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我的手藝不好,叫阿錦見笑了,我、我往后一定多多練習我愿意給你編一輩子的手繩”
她當時是怎么說的
錦心有幾分茫然地想,她依稀記得,她思考了許久,說了一個“好”字。
一時又是病榻臨終前,仍是那個男子,只是似乎蒼老憔悴許多,鬢邊都染上霜白顏色,緊緊握著她的手,含著淚一字字道“明月輝還綁在你的手腕上,若有來生,我定能找到你,咱們再相守,定能白頭偕老廝守一生。”
這回她是怎么說的
錦心慢慢回想著,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明,仿佛是冥冥中有一層紗被一雙無形的手揭開,她記得她說“若有來生,不求富貴權勢,只愿生在太平盛世,高堂骨肉俱在,與你一世,長相廝守你我,共白頭”
再然后的,她就什么也想不起來了,只有隱約的哭聲回蕩在耳邊,叫她心里一陣陣的疼,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