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征那日是個極好的天氣,兩家大定,按例,文家要設宴款待賓友。
秦王太妃攜子親自上門下聘,內廷司派來的司禮太監傲然立于門前宣讀皇室賜禮名冊,打頭是“珠翠雙鳳燕居冠”一只、金絲嵌白玉滿池嬌如意一對,而后珠玉中中綺羅無數,均是內宮工藝打造,再有金銀珍珠按兩稱計。
合得八箱并十四捧盤,宴上賓客矜貴些的還能沉住端莊,只矜持地抬眸去看,不算矜持的都跂足探看,只覺一片金光璀璨,使人眼花繚亂。
太妃還在側笑吟吟與文夫人道“這已是簡略過的了,內宮只賜下這些金銀珠玉,我府中領金又按例備齊了納聘之禮,霄兒還到郊外去打了一對大雁來,瞧就在那兒呢。”
她知道文夫人的底細,怕文夫人覺著這份皇室賜禮簡略,是皇室對秦王府不夠重視,故而特意解釋了一句。
文夫人笑著與她說話,“這已經很好了,難為的是王爺的用心。”
比起在場其他人,她尚且沉得住氣,不覺著簡陋,也不覺著豐厚。
其實在場眾人拿個不是手里走過千金萬金的人說商門豪富,最不缺的金銀,和金銀上的眼界。
這份賜禮說貴重是算不上的,約莫是因為路途遙遠的緣故,原本隱有的賜禮被砍掉大半合算為現銀賜予秦王府,由秦王府自行預備,不然擺出來可不只這八大箱十四捧盤那么簡單。
原本皇室聘親王妃的聘禮是在“華”字,如今就是在“貴”字了。
皇廷賜禮,才顯得大不一般。
也因為這份大不一般,叫人總有兩分興奮。文家幾位親眷太太站在文夫人身邊,其中一位衣著倒是光鮮,只是釵頭上珠子顏色光澤有些不大好了,但圓潤碩大,一看便知當年定非凡品。
下巴揚得很高,很傲氣,妝容修飾得也很精細,但依稀可見歲月的滄桑痕跡,鼻側眉心的紋路又襯得她有幾分刻薄,一雙上挑的丹鳳眼里不帶笑意,即便面上笑著,也不顯和善。
此時張口就是“這皇室賜禮貴氣太重,文家的姑娘怕是承受不住,簡略過也好,免得折煞了小女孩的福氣。”
她對在場的很大一部分人來說都是生面孔,秦王太妃看著她也恍惚了一下,半晌才道“這是你家大姑奶奶吧你剛嫁來那年,也見你帶她走動過。”
文夫人眼神往后一掃,看著文家大姑奶奶的眼里都帶著冷意,旋即與王妃笑道“是,當年我初嫁過來,也帶著她走動過兩個月,只是沒多久她就出嫁了,就嫁到揚州那邊。這些年,還是我小姑子與這邊走動得多些,太妃你也見過幾次。”
“不錯。”太妃點了點頭,順著文夫人的話說下去,文家幾位親戚對視兩眼,悄悄撇了撇嘴,也不理她,倒有從遠處走來的一位中年婦人笑呵呵拉著她走了,言語間對她頗為熱絡殷切,錦心立在廊檐下看了一眼,那位夫人身后跟著的人倒是眼熟。
云幼卿婚房里想鬧事兒的那個志哥兒他娘,興大奶奶。當下她小媳婦似的跟在那婦人身后,婦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文家支庶繁茂,不過近支并無親眷,文老爺的父親是獨子,文老爺亦是獨子,文家便無三代內的血親,其余旁系眾多,也不按血緣親疏論。
哪個自己有能耐,在生意上能出力,在族中地位自然高,或者自己有本事,能讀個書或者支起自己的一攤子生意,只要從前沒有舊怨的,本支也會扶持。
關系自然還是要看走動的。
也有與這邊不合的,舊年恩怨,倒也不至于撕破臉皮,就是沒事蹦跶蹦跶膈應人,比如那位興大奶奶一家。
要說做家主,文老爺是很合格的,待族中子弟都很扶持,有孩子要上學讀書的,府內必出銀兩束脩幫扶,有要嫁女兒家境貧寒的,也能支出銀錢給造妝奩用,或有生了病吃不起藥的,府里也必定幫助。
但再多的,文老爺到底也有自己的妻妾兒女,與那邊的關系一隔再隔,用的勁也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