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南方的雪下得不小,北風呼嘯來去,吹得人心中惴惴不安。
屋子里暖炕燒得熱熱的,錦心仍裹著軟氈坐。沒辦法,冬日里在家不想用一副把自己裹成個球,就只能接受柔軟厚實的軟氈了。
按說,錦心當年也是瀟灑落拓飄逸如風過的,大雪天里一襲白衣輕裘登城樓的事也不是沒干過,可惜歲月世事不饒人,又有婄云繡巧一左一右虎視眈眈,她也只得認命了。
她身上搭著軟氈擺弄茶具,華心乖巧地坐在一邊,只是目光時不時往外飄去。
茶香從小爐子里緩緩傳出,渾厚濃郁的香氣沖得人在寒冷冬日里一下頭腦清明,錦心瞥了華心一眼,一面臨起小壺斟茶進小鐘里,一面淡淡道“看什么呢”
“看雪。”華心語帶驚嘆,“我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雪。”
錦心笑了,將小小巧巧一只茶鐘推給她,又指著壺向婄云她們示意取杯子來,輕描淡寫地按住婄云的手,隨意從容地往她們杯子里添上了茶,“等你大些,或許可以往北方走走,那邊冬日的雪更大,白雪皚皚,常有一冬銀裝。”
華心驚訝道“比今日的雪還大嗎”
錦心莞爾,“趕著大雪,或許吧。西邊的雪也大,昆侖山頂,終年積雪不化。”
華心雙手托腮,“啊”了一聲,眼兒亮亮地望著錦心,笑瞇瞇道“四姐姐知道得好多啊。”
“我若知道的不比你多些,豈不白費了比你多活的這些年月”錦心歪頭看她,華心于是沖她揚唇一笑,“嘿嘿”兩聲,然后又托著腮頗為苦惱地問道“我以后會不會嫁去北方呢”
錦心端起茶鐘的手一頓,隨即迅速帶過,低頭輕輕啜飲一口,茶水略燙,她將茶鐘放下,目光溫和地看向華心,“怎么這么說”
華心道“大姐嫁到秦王府,二姐嫁的戶部尚書府,三姐嫁天工金號謝家,于江南之地,咱們家已嫁了二女,阿姐你身體孱弱,父親定舍不得你離家,那為求平衡,左不過是我嫁到北方去罷了。大哥入官場,總要有姻親扶持不是”
“你想多了,若論咱們家的姻親故交,在都為官的可不少。”錦心拾起書卷,淡然道“便是有聯姻,也要看你自己的心意。若你打心底里不可以,便是天潢貴胄,爹爹也不會逼你嫁去的。”
文老爺雖有野心,也不吝于用兒女聯姻為自家謀好處,但他至少有兩點堅持,一是不會送女兒去為妾,二是不會枉顧女兒的心意強逼女兒出嫁。
前世大姐擔污名身入秦王府為世子妾是場被人算計來的意外,而今生文家不會再有那樣的意外發生了。
華心又“哦”了一聲,似是恍然,錦心道“旁人說給你的言語,你要學會自己分辨。”
手中的書卷卷起,她在華心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似帶輕笑地道“這小腦袋瓜要一直保持清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能做到嗎”
華心信誓旦旦地用力點了點頭,“我能”
“那我拭目以待。”錦心這回是真的輕笑了兩聲,又抖抖手中的書卷將它舒開捧在手中翻閱,華心仰頭看著她許久,眼睛明亮得好似盛著星星,也不知在想著些什么。
一個風雪交加的臘月可是給了習慣于南地冬日比北地略溫暖些的氣候的人們好些苦頭吃,錦心在家中也聽說外頭有好幾處鬧了雪災,有的村落房子連屋瓦都被壓塌了,文老爺與文夫人趕著濟災施藥,又是一通好忙。
不過好在這些忙碌也沒有白費,災民們暫時擠在賑災棚里,也有粥飯溫飽,房子可以年后再慢慢起建,文老爺與另外幾家巨富商量著出銀賑災,由官府出面發建屋的銀錢與失了房屋的災民們。
這算是眼下能做到的最好的解決了,只是大雪壓到了屋子,人員無甚傷亡,便仍有一家團圓在,卻是不愁未來的。
除夕那日倒是天色放晴,一家人一早開始忙碌,今年領壓歲的小輩少了三個,文夫人填裝壓歲錢荷包時失魂落魄許久。
朝廷給官員的年假儼然是不足以文從翰回金陵來過個年的,他已在翰林院站穩了腳跟,他在詩書上本就不弱于人,再加上于庶務上的精通與帶著幾分清高傲氣的會做人,被內閣中一位在朝中威望頗深的閣老看中,如今已不止在翰林院任職,也在內閣行走,做些整理抄錄文書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