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郡主又不說話了,少年甚至能想象得到她正用腦袋抵著門,手指使勁戳門的郁悶模樣,于是少年單手支著樓梯邊的扶欄,轉回頭看著大堂里的人懶聲道“你們大點聲說,聲兒小了她可聽不見。”
少年臉上是笑著的,眼里卻沒有半分笑意,眸色濃黑且冷淡,睫毛稍垂,修長指節微曲著輕點欄桿,喉中浮過無人聽得見的冷嗤。
楚隨望對自家女兒和他的默契有點酸,酸著酸著又有點難過。
老乞丐與楚隨望幾乎是一人一句交替著說話。
“這件事說來話長。”
“阿絮是北域派來的細作,雖然從未向北域傳遞過任何會傷害中原的重要消息,但身份畢竟擺在那。”
“無論哪個皇帝都不會允許眼皮子底下出現別國的細作,尤其她如此聰慧。”
“陽王幾乎傾家蕩產才換來修帝一點慈悲心饒了小阿九一命,只是小阿九終究算是半個北域人,修帝始終放心不下,時時刻刻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旦陽王對小阿九露出關懷之意,修帝便會派出更多的人盯著小阿九。”
“小九有一次被人搶走便是好在李盟主將她尋了回來。”
“陽王與我合作也是因為那次小阿九被人挾持,我們想掐掉修帝留下的眼線。”
“小九與幾位師父習武之事一直沒被發現也是因為老頭兒暗中幫忙。”
“陽王與六郡主阿爹不和亦是做給其他人看。”
這番話看起來是對大堂里的人說的,實際上卻是對房中的九郡主所說。
楚隨望最后望向樓上那扇門,說“小九,阿爹來接你回家。”
沒有人應。
少年轉身上樓,黑色短靴纏繞的銀飾晃過細碎的光。
九郡主一下午都沒出門,到了晚飯時間少年先去敲的門,她還是沒有出來。
并非是不想出去,而是她沒聽見敲門聲,也不餓。
她坐在窗邊,雙腿懸空抬頭仰望遠方,入眼是那座極寒極高的寒山,寒山種滿了特殊的寒梅,遠遠看著倒是頗有幾分春色。
她晃著腿在發呆,她覺得自己像個笨蛋,像話本子里地主家的傻孩子的那種笨蛋,可她又很委屈,因為根本沒人告訴她那么多的事情。
但即便再委屈,她也不敢對別人發火,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她若是怪別人便顯得自己蠻不講理不顧全大局。
所以她只能坐在窗戶邊吹著冷風自己生自己的氣。
“還是我太笨了。”她仰起頭,冷風吹進她敞開的襟口里,自言自語,“如果我聰明點自己發現的話,就不會這么難過了。”
她很茫然以后要怎么辦,回中原嗎原本以為的壞蛋老爹其實是在保護她,還有曾啟蒙她習武的老乞丐。
“一定是我太弱太笨了,不然為什么他們都不告訴我真相,還要想辦法將我嫁去苗疆遠離中原他們不會以為這樣對我來說算是保護吧”
九郡主嘲弄地嘆了口氣,腦袋一點一點地磕著窗框,直到下面傳來一絲細微的腳步聲。
她的目光從捂臉的指縫穿下去。
茫茫的雪色中,少年披著黑色的大氅,帽子戴在頭上,遮住他的額和發,他慢吞吞豎起一根食指比在唇邊噓。
大氅微微敞開,隱約可見他里面穿的還是白日那件黑紅色的勁衣,細碎的銀飾若隱若現。
九郡主瞧見他如此奇怪的表現瞬間忘記方才的煩惱,好奇地扶著窗框繼續傾身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