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沐寒心里有數了。
“我聞說,你把我賣了”須沐寒不和他繞圈子,單刀直入就是質問。
女兒平日里沉默得很,話都很少和他說,更別提態度這么強硬了,須秀林噎了一下,然后錯開了目光“沒有,就是給你結門親事。”
“那是什么樣的親”須沐寒擋在東廂房門口不讓須秀林回屋。
“女孩別議論自己的親事。”須秀林搪塞到。
“不議論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把我賣給河壩村姓劉的了他啥樣你心里沒數嗎他找個童養媳是給誰找的你心里沒譜嗎”
“你要點臉,哪有女孩說話像你這么放肆的”須秀林從被女兒質問的無措里走出來了,這會兒倒又能端起長輩的架子了,只是眼睛依舊不敢對上須沐寒的眼睛。
“我不要臉還是旁的什么人不要臉”須沐寒沉著臉,臉上依舊是特別陰沉嚴肅,“我以為,你到底還記得自己是個當爹的”
“那你就這么跟你爹說話”須秀林反問回去,但氣勢依舊是外強中干,隨后整個人都軟下來了“小寒,我也不想啊,可我今早醉酒,弄翻了人家撐門面的擺件,人家要我三天內賠上三十兩,咱家現在,除非賣了地,不然哪里還能弄來二十兩以上的銀子可咱家就剩十畝地了,小寶還”
“沒有那就去借”須沐寒忍無可忍地打斷了須秀林的訴苦。須秀林好面子,從來不找鄰里幫忙,殊不知他整日酗酒典賣田地早就把臉丟光了可笑她為了維護他那點面子,也一樣咬牙不讓鄰里覺得自己艱難,結果現在倒好,須秀林竟是把她也賣了“去大堂伯二堂叔那里借一個月后收了租子就能還上了”
“我怎么能去借錢”
“借錢丟人賣女兒就不丟人了”須沐寒平日里不善言辭,但這會兒懟親爹竟頭頭是道“你信不信,你今天不借這個錢,明天我大堂伯二堂叔大堂姑父也都會來找你人家家里也有女兒,我大堂姐還要嫁人,你讓我給青年鰥夫的幾歲兒子當童養媳,你不要臉他們還要臉”
“夠了”須秀林心虛氣短不欲再吵了,“你幾個哥哥姐姐都是要婚嫁的時候,他們家里這會兒也正缺花用,莫為難人家了。我已經答應劉二了,明天在家過完八月節,后天我就送你去河壩村。”他說完也不回屋了,從院門就出去了。
倒是分毫不怕須沐寒跑了或者去找族里叔伯求救的樣子。
須沐寒真要跑,就他這個身子骨也攔不住就是了。至于找叔伯求救他可能還巴不得自己替他去借錢吧
須沐寒站在東廂房門口,冷眼看著他走了,才走到院門口,把院門閂上了。她沒時間感慨什么,只是拎起了那半桶水再不做飯,小寶腸胃該被餓壞了。
小寶其實沒外面的人以為的那么呆傻,說他憨、笨都可以,但準確的形容應該是鈍,是反應不夠快。最有力的佐證就是,小寶認字不慢,半年就認得七百多個字了,而且幾乎沒有遺忘過學過的字,只是若是讓須沐寒考校他,不管指哪個字讓他認,他都要停上好幾個呼吸的時間才會說出答案,就像須沐寒平日里和他說話,他也總需要其他孩子四五倍的間隔時間才能開口接話。
須沐寒生火熬粥,熬粥的空檔,她去了堂屋。
堂屋是須奶奶住的地方,也是她七周歲前住的地方。如今奶奶沒了快滿四年了,堂屋也空了四年了。
這四年她一直和小寶住東廂房。
她在堂屋里靜立片刻,跪下來沖床磕了個頭,又沖案上的牌位也磕了個頭。
然后出門,看了眼院門,院門還好好地閂著。
她從柴堆旁邊拎出了一把鋤頭,在院里那株葡萄藤下面小心翼翼地刨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