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苦痛與狂躁,在這一刻全部爆發。要出去,離開這里
他握住那剪刀,顫抖著去開手腕上的鎖環。鎖環內里九重鎖扣,需要特制的鑰匙才能打開。第一秋吃力地將剪刀一拆為二,然后用一半剪子打磨另一半。
他的手在顫抖,身體痛得不知道哪里在痛。他感覺自己在潰爛。可他的手依舊在瘋狂地磨刻。耳邊如有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離開這里。
一把如此繁復的鑰匙,而他磨刻僅僅只用了半刻鐘。
他呼吸狂亂,眼睛似乎已經視物不清。但那簡陋的鑰匙還是插進了鎖孔里。他輕輕轉動這半把剪刀,腦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沒有想。而手卻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
只聽咔嗒一聲響,鎖環打開。第一秋呼吸漸漸急促,他用這半把鑰匙,將剩余的枷鎖打開。然后,他猛然沖了出去。
圓融塔一層,裘圣白正在寫醫案,查看今日的用藥。忽然一個黑影自塔下一層沖上來。裘圣白一愣,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頓時厲聲喊∶"來人,快來人攔住他"
第一秋聽不見耳邊的聲音,血氣涌上來,腦子里一片狂亂。他只知道向前跑,卻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身上官服被剪得破破爛爛,一身皮膚發脹發紫,身上密密麻麻長滿了蛇修。發冠早就因為怕他自傷而收走。他披散著頭發,連外袍都沒有披上。
他在宮道間赤足狂奔,如野獸,如鬼怪。偏偏不像一個人。
裘圣白帶著人在身后追趕,可他一個醫者,哪有這般力氣他跑得太急,摔倒在地,只得厲聲喊∶"快抓住他,他毒發之際必須靜養,否則血脈逆流,毒氣攻心,必然癲狂大作,力竭而死"
眾人聞聽,只得去追。可此時的第一秋力大無窮,侍衛也不敢傷他,如何抓得住
他已經全然失了方向,腦中失智,只在宮里亂繞。宮人追逐,他一個縱躍,已經跳出一道宮墻。
而墻下小道上,黃壤正由宮女帶領,去往福公公的住處。
她走得急,冷不防墻上突然跳下來一個什么東西,向這里沖過來,一個收勢不及,猛地撞到她身上。
黃壤只覺得迎面一股巨力,撞得她一個站立不穩,坐倒在地,滿眼直冒金星。若不是修了幾年的武道,這一下子可夠她受的。她揉著胸口,說∶"什么東西"
話到這里,她視線重新清明。
在那個人間四月,她看見沖撞自己的人同樣跌倒在地。他身上破布雖然臟污不堪,但若細看,能看到其原本的底色。
,是紫色。
他赤足披發,俯趴在地,并沒有爬起來。打結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黃壤看不見他的神情。她沒有走過去,身邊的宮女扯住她的手,說∶"姑娘快別看了,趕緊走吧"
地上脫了人形的怪物不再動彈,他安靜地俯趴著,直到宮人追上來,將他按住。他們用重枷重新鎖住他的手,他沒有掙扎,整張臉至始至終都隱匿在亂發之下。
黃壤跟著宮女經過他身邊,他一動不動,像是死掉了一樣。宮女小聲說∶"真是嚇死人了"
"是很嚇人。"黃壤視線低垂,經過他身邊,看見他腫得變了形的手,連指甲都漆黑。那怎么可能是人的手啊。黃壤繡鞋踩過他手邊的小道。宮道干凈,襯得那只手臟污無比,其上蛇鱗更是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她輕聲說∶"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跟著宮女往前走,一直等到身后動靜遠了,她才微微側身。就在她身后,侍衛將那個人鎖了,架起他的雙臂,將他拖走。
他赤著腳,趾尖被宮磚磨破了,留下一路極細長的血痕。她要很用力,才能繼續保持微笑。福公公今日不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