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紅塵不好當眾駁他,只得應道∶"我宗一向歡迎有志之人前來游學,柴宗主向外門報備即可。"
柴天嶸大喜過望,再三道謝。
謝紅塵目光一掃,看向另一桌的黃壤。黃壤手里拿著筷子,一旁的謝笠正悄悄向她介紹在座的賓客。其實里面大多數人,黃壤都認得她畢竟做了玉壺仙宗一百年的宗主夫人。
這樣的大席小宴,林林總總,她總是要出面的。謝紅塵見她只顧與謝簽說話,心中頓時一陣煩悶。
好不容易,酒宴結束。
賓客漸散。黃壤留下來,等一個人。
角落里,黃均慢慢起身,姐妹二人相視一笑,卻并沒有多少話說。前塵不堪,就仿佛每說上一句話,都是傷疤。所以,她們從不憶當年。黃均笑著道∶"前幾日我接到你的信,就匆匆趕了過去。幸好沒有誤你的事。"
而黃壤的回應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明知道你不想回到那個地方,明知道你不想提及舊事。明知道你的心會再次流血。對不起。
黃均垂下眼眸,道∶"不要這么說,我知道你這么做,一定有足夠的理由。這么多年,你一直比姐姐有主意。"
她心中并無怨懟,而黃壤也沒有過多地解釋。其實就在夢外,她有好多年沒有見過黃均了。黃均的夫家是她親自挑的,是一戶家風清正的好人家。
夫家不算大富大貴,但勝在品性敦厚。而且更重要的是,遠離仙茶鎮,卻又需要以育種為業。黃均嫁過去之后,幫家里打理田畝,與夫君也恩愛和睦。
先時,其他兄弟姐妹對黃均這個夫家嗤之以鼻,總還是嫌棄其家世。但后來見黃均日子不錯,又心生妒忌。
黃壤有個妹妹甚至在黃均生下第一個孩子時,想要跑到這戶人家面前說嘴。但一向以端莊溫婉之態示人的黃壤親自將這個妹妹的嘴一針一針縫上,之后就沒人再敢說三道四了。
啊,這是當年謝紅塵怪責她的第二條罪狀僅因口舌是非,便殘害兄弟姐妹。
也是,他這樣光風霽月的人,身處仙門,遠離腌臘。他又怎么會知道凡世安樂有多易碎口舌是非足以殺人,多少人因此毀卻一生
些許舊事,再提無益。
黃壤問∶"家中侄子可還好嗎"
"一切安好。"黃均提到這個,唇邊不由自主便帶了些笑。她說∶"前歲我又添了個女兒,家里歡喜得很。我總瞅著她越長越像你,一直想帶她來給你看看。可是"
她沒有再說下去,黃壤卻很明白誰會希望把孩子帶回那樣的一個地方這些干干凈凈的小人兒,沾染了一點點污穢,也會令人心痛欲裂吧
她吃味地道∶"怎么,她也敢有我這般美貌嗎"黃均失笑,道∶"有阿壤三分顏色,已經是貌可傾城了。黃壤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她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黃均說∶"阿壤是打算跟著謝宗主,安心修煉了嗎"
黃壤與她并肩而行,夢外的她,從來沒有跟黃均商量過此事。她知道黃均不愿再沾染仙茶鎮的任何事,于是也再沒有前去打擾她。以至于后來,黃均只是攜夫君前往玉壺仙宗,喝了一杯喜酒。
二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對話。
這一刻,黃壤甚至分不清時間。仿佛是夢外的百年前,她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地鉆營這段良緣。而黃均站在她眼前。
時間多無情啊。轉眼之間,已是百年不見。
她說∶"也是,也不是。總之,以后的仙茶鎮,姐姐大抵不必再往了。""是啊。不必再往了。"黃均喃喃道。
黃壤一路將她送到山腳,說∶"我就不送了。姐姐保重。"我不送了,愿噩夢驚散,人間晴朗。保重。
黃壤轉身要走。身后,黃均說∶"阿壤。"
黃壤停住腳步,黃均說∶"忘記那些事,不要永遠活在泥潭里。啊。黃壤轉身上山。姐妹二人沿著相反的方向漸漸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