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璧眼看就不行了,他若死了,那么無論他做過什么,眾人都不希望再追究。尤其是絕不能公審。是以,他們暗示謝紅塵,為謝靈璧的所作所為善后。
謝紅塵不說話,仇彩令總也不好逼迫。說到底,黃壤的事無論如何謝靈璧都犯了忌諱。盤魂定骨針這樣的重刑之器,本就嚴禁私用。
羅浮殿深處的受刑之人,每一個都是經由仙門公審,認罪伏誅的惡徒。黃壤未經公審,怎么會受刑
此事若是公開,整個玉壺仙宗也難辭其咎。
長老們雖然終年閉關,不理會宗門事務。但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大家免不了還是要出面干涉的。
謝紅塵注視面前長老,忽而問∶"那么,阿壤就白白受刑了嗎"
仇彩令微怔,半晌道∶"宗主,靈璧可是你師父。三百六十余年前,是他從山門之下將你抱回。當時的你,凍得渾身烏青。我親眼見他解開內衫,將你貼著心口抱入山門。暖了半宿,你才能哭出聲。"
"是。我欠他。"謝紅塵臉上神情,忽而變得十分淡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氣。仇彩令見狀,不由道∶"師徒如父子,既是父子,也談不上虧欠。只是宗主如今已經是仙門之華蓋。若是傳出這樣的丑事,恐怕宗門之辱難以洗刷。"
謝紅塵不再說話,他舉步進入羅浮殿。
只見內殿榻上,謝靈璧已經是面如金紙。他氣息也弱不可聞,直至聽到謝紅塵的腳步聲,他終于睜開眼睛。
"你來了"謝靈璧的聲音也干澀,如同被抽干了生氣。
一旁,謝元舒本在這里陪著自己父親,但謝靈璧一見謝紅塵進來,立刻道∶"你先出去,我和宗主有話要說。"
謝元舒翻了個白眼。
他自第一場夢重傷之后,將養了幾日。如今剛能下床,就聽見父親病危的消息。他急急趕來,然而謝靈璧仍舊是一見謝紅塵,便全然沒有這個兒子了。
謝元舒冷哼一聲,好在從小到大,他也習慣了。他瞟了謝紅塵一眼,隨即起身出去。
謝紅塵來到床榻邊,居高臨下地注視榻上的謝靈璧。
謝靈璧慘笑∶"無論如何,老夫也到了這油盡燈枯的時刻。以后宗門,便交托給你了。"
謝紅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謝靈璧想要掙扎。但謝紅塵只用一股真氣將他一激,他手腕之上,立刻現出黑氣。這黑氣自他毛孔滲出來,他整個人頓時邪異不堪。
"你以怨為食,修習靈魔鬼書"他語聲肯定。
謝靈璧卻也不反駁,謝紅塵松開手,他的手腕便無力地垂落下來∶"那又如何本是心存不甘,想要逆天改命。可到底天命難違。"
他深深嘆氣,說∶"天命難違啊。"
謝紅塵許久沒再開口。
面前這個人,加害黃壤,很可能還加害了那些無辜的孩子。卻只是為了修習這樣一種魔功,以怨為食,增長修為。
他說∶"阿壤,就是因為發現了靈魔鬼書,所以被師父殘害嗎"
"哈哈哈哈。"謝靈璧笑得諷刺,"那個賤婢,老夫早就不想留她活命了。她發現也好,不發現也罷。終究也只是你的一塊絆腳石。你這個人,太過心軟。將來我若不在,你執掌門庭。有那賤婢在你身邊,終是禍害。"
他說了這幾句話,便喘得厲害,于是休息了一陣方道∶"還是除去她,為師方能放心。"
謝紅塵久久不言。
方才,仇彩令提起謝靈璧對自己的恩德。可他所知的,不過九牛一毛。
"我記得,我從小就住在羅浮殿。在您身邊長大。"謝紅塵忽道。謝靈璧胸口急喘,道∶"些許舊事,還提它作甚"
謝紅塵說∶"小時候我與您睡同一張床,您總是盤腿練功。后來我再稍大些,您便將我趕到偏殿居住。我入夜害怕,又不敢進來找你。只好躲在您窗外。于是您從來不熄燈,也不關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