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柳也不說話,仿佛固執等著他回答。
很久以后,久得這個話題似乎早就隨著夜風飄散,李正言一板一眼的聲音響起“六年前,中秋節。”
蕭柳問“當時你在哪是和父母過中秋嗎”
李正言抬頭看著夜空又沒了聲音。
蕭柳這次沒有等他,開始說起自己“我上次看月亮也是中秋,去年。我記得中秋前一天,北邊傳來二姐姐去世的消息,良母妃在宮里哭昏了過去,三哥進宮來求父皇,想把二姐姐的尸骨迎回京城”
但是朝中有大臣不同意,認為出嫁從夫,二公主應該葬在夫家。
北邊是大遼的發源地,當年先祖與游牧民族哈茲族結盟,一起開創了最初的大遼疆土。后來大遼入主中原,依舊與哈茲族保持著密切的聯系。二公主便是這友好關系中的其中一個代表。
她嫁給了哈茲族某個貴族的繼承人。
然而哈茲族和大遼的生活早就截然不同,北邊苦寒缺水,生活條件不好,二公主雖然是公主,但駙馬爺在當地有實權,完全不受公主管束。他還循照當地舊例,除了公主,另納側妻二人
二公主當年出嫁便是哭著上的馬車,去了那邊不出五年,香消玉殞。
三皇子是二公主的同胞兄長,想要接妹妹尸骨回家,然而一句祖宗禮法、一句出嫁從夫就把他打了回去,除了良妃和三皇子,無人在意二公主為何早早去世,生前過得好不好,死后想不想香魂歸故鄉。
作為親生父親的皇帝,中秋節前據說心情沉郁了半天,第二日中秋便喜氣盈盈過節了。
夜風漸涼,屋頂上好久沒了聲響。
圓月緩緩西移,李正言似乎終于找到了安慰人的話“殿下深受皇上喜愛,必然能留在京城。”
蕭柳仰著頭迎著月亮苦笑“阿正,你事事聽從吩咐,應該知道身不由己的苦悶吧。我比你更難的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一生的背負,你能有逃開之日,我卻一輩子都不能。”
李正言聞言,緩緩低頭看過來。
蕭柳也回頭看他。
兩人在半空中視線相接,未曾言語。
蕭柳總覺得李正言雖然古板又像個隱形人,卻總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說話言簡意賅卻往往直中紅心。他的存在感淡得仿佛空氣,但他卻又將一切看在眼里。
對視中,蕭柳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緒波動,轉瞬即逝,好像是她眼花。
她收起了愁緒苦悶,重振情緒“你還沒說完你上次中秋怎么過的呢你們阮南過中秋是什么樣的”
李正言回過頭,看著腳下的皇城“不是在阮南,是在野外,和幾個師兄弟一起。沒所謂過節,只是那天正好中秋,躺在地上,正好看到了當空的月亮很大,很亮。”
蕭柳好奇地問“你們夜里還睡在野外地上”
李正言停頓了一下“恩,訓練。”
蕭柳便問“你們訓練什么”
李正言說“什么都練。”
蕭柳撇嘴“無趣,你說得詳細點啊。”
李正言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說“練功夫、對抗、搏斗練刀劍武器還有野外搏斗的能力練心性。”
“心性這要怎么練你們師傅的標準是什么”
李正言半天沒回答,很久之后擠出幾個字“實戰,冷靜。”
“哦”蕭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然后轉了話題又問起賞月的事“那你在野外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樣的”
李正言又是半天才回答,好像在回憶,又好像在組織語言“沒這么明亮,慘白,很冷”
蕭柳笑“中秋的野外當然冷了,不是月亮冷,是你自己被凍到了吧”
李正言點點頭“是。”
說到冷,蕭柳自己也覺得冷了,縮了縮脖子“阿正,你帶我下去吧,我也冷了。”
李正言起身,扶著她走到上來的地方,攬住她的腰遠路返回。
一到地面上,一群宮人就大松一口氣一窩蜂沖了過來,對著蕭柳噓寒問暖,李正言仿佛隱形人一般再次隱身在了陰影里。
此后天氣漸熱,蕭柳三不五時就讓李正言帶她去屋頂吹風,沒有月亮就看星星,什么都沒有就乘涼吃瓜,好不愜意。
這么干的次數多了,容妃自然就得知了消息,原主對自己宮殿的掌控不高,消息沒法永遠捂住。
蕭柳也不怕,抱著母妃的腰說一說自己馬上要出嫁,再也不能放肆過日子的委屈,容妃就沒了脾氣,一邊教訓女兒不夠端莊,一邊約束了兩宮下人,禁止將此事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