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正言抬眼盯著她的臉,想看出她平靜神情下是不是有委屈難過。
蕭柳沒有,她是真的很淡然。
“外面的謠言、埋怨我都知道,百姓不喜前朝五公主,可戰鼓一響,這些不明真相的人還是會悍不畏死地沖上去,一批人倒下,一批人接上。很多人只知道懷東之危是因為我,但是,沒人站出來說,一個女人罷了,交出去又何妨”
蕭柳清理完了臉上傷口的臟污,上了藥,仔細覆蓋上一層紗布。
“人不能對外人太苛刻,懷東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我是幫了西北良多,但不能苛求人家為了我全城覆滅,也沒必要。”她摸了摸他的胡茬,五年邊關生活,他的棱角更加瘦削堅硬,更具有男子氣概,“這天下,除了你,我去哪都是一樣的,除了牽掛你,到哪我也能讓自己過得好。”
伍正言握住了她的手,自城門看到她后胸口越積越多的憤懣,看到那一套公主常服時幾乎要爆炸的怒火終于消散無蹤。
他憤怒的是蕭柳再一次遭遇離棄,但蕭柳若是不放在心上,他便也沒有生氣的理由。
蕭柳看出來了,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笑容,不再說話,專心為他清理傷口。
他身上本就有很多舊傷傷疤,五年邊關,傷疤更多了,有的地方甚至縱橫交錯,光看疤痕就覺得身上隱痛。
伍正言看著她輕柔擦拭著每一個傷口,細致地清理掉皮肉里的沙粒臟污,皮肉的痛都變得沒什么感覺了,空了五年的心滿滿當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蕭柳拿藥的時候抬頭看到,笑問“傻笑什么”
伍正言說“沒什么,就是覺得,真好。”
蕭柳望進他眼里,跟著笑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隨口般問“你怎么會來我以為發現不對的西北軍會派離得最近的虎山營前來支援。”
伍正言說“我正好去了虎山營,聽說懷東的事便請命急行軍先一步趕來,虎山營被魏軍拖住,支援兵力不足,只派了一千多人,除了我的人,還有另一路去找縉云軍。”
蕭柳笑了一聲“這么巧”
伍正言也不知道她是單純的感慨,還是什么意思,沒忍住,問她“你生氣了嗎”
蕭柳詫異看他“我為什么生氣”
伍正言越發覺得她生氣了,握住她的手腕,拇指正好壓在那條結發紅繩上,輕輕摩挲了幾下“離開京城那刻,我下定了決心,往后的日子里,定要護著你自由自在,不讓任何人左右你的意愿。和親這樣的事情,絕不會發生第二次。”
他握著她的手腕,輕輕貼在臉上,仰視著她“你在懷東六年多了,雖然嘴上不說,但當年你便喜歡這里的人,后來又處處幫平洲王府,必然是有感情的,你最痛恨親人為了利益放棄出賣親人,我不知道你當時站在那是不是自愿的,我只知道縱然全天下的人都背棄了你,我也會站在你身邊。我當時若是跟著撤了,倘若你是被逼的,該多絕望傷心退一萬步說,縱然你是自愿的,我也不愿意。”
“八百人前來支援,我知道很危險,可是,于公,若能用我們八百人換來懷東等到援軍,值得;于私,縱然我死了,能讓你在絕境中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更值得。”
伍正言與她十指相扣“公主,這五年戰場廝殺,我越發明白,我不是先輩那樣為大義而無私的人,我是一腔義氣上了戰場,可非要讓我做個選擇,我選擇你。”
在他說到“縱然你是自愿的,我也不愿意”,蕭柳的淚珠便溢出了眼眶,等到他說完所有的話,她眼淚掉得越發兇,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伍正言慌亂地給她擦眼淚,只是他的手在西北沙場風吹雨淋變得粗糙得很,哪怕再小心,抹了幾下,反而把她的臉刮得通紅,頓時,心疼自慚愧疚齊齊涌上心頭,越發無措。
蕭柳臉上的確被他抹得火辣辣的,但眼淚反而少了,她握住他低落收回去的手掌,摩挲著上面的溝壑老繭“傻子,我沒騙你啊,在城樓上我便都知道了。所以我說,不生氣,你為了我不要性命,我怎么會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