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外的樹枝吐露出第一片翠綠色的嫩芽時,方幼青在人間的生命已然將走到盡頭。
是冬日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日光溫暖,房檐上的冰棱在這暖陽下也化開來,落到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與屋外生氣勃勃的景象相對的是死氣沉沉,藥味繞繚的屋內。
方幼青躺在床上,難得的覺得精神好了很多,自早上第一聲鳥鳴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她就醒了過來。
望著床幔上掛著的穗子,神思是自病倒之后最為清明的一刻。
為了照顧她,裴觀月將被褥搬到了她的房中。
她扭頭去看,縱使是滿臉疲憊也絲毫未損如玉容顏的裴觀月,正躺在一旁的小床上沉沉睡著。
日光透過窗子,斜斜地照著他,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方幼青不想打擾他,卻壓不住嗓子的涼意,忍不住咳嗽出聲。
聽到咳嗽聲,原本還在沉睡著的男子瞬間醒了過來,臉上還帶著未睡醒的倦意。
去桌邊倒了一杯水,方幼青被他扶了起來。
他的眼中滿是溫柔,“喝點水,夫人,我去讓紅袖熬藥。”
搖了搖頭,方幼青拽著他的衣袖道“不想喝藥了,我想出去曬太陽,透過窗子我都能看到外面的日光大好。”
“不要任性,好好喝藥修養才能好起來,我”
“夫君,你知道嗎”方幼青打斷了他的話,道“人在大限將至的時候,會有特殊的感覺的,我現在感覺自己神思清明,甚至,我可以自己下床了。”
說著,她掀開被子坐起來,作勢要下床,被反應過來的裴觀月攔了下來。
坐在床前的少女眼神晶亮,被病氣侵蝕的面容這會泛著淡淡的粉,怎么看都是完全健康的樣子。
可是裴觀月知道,并不是的。
這世界上除了神仙,誰能讓一個昨夜還在病重咳血的人,這會完全好起來呢。
然而這世界上并沒有神仙。
無論是他,還是夫人,亦或者是見過的任何人,都是凡胎,難逃生老病死的凡人。
很淡很淡的一聲嘆息,像是春日飛散的柳絮,消失于空氣之中。
他道:“好,我喚紅袖幫你換衣服,你不是之前說想去城郊的百花園看看建好沒,我們今日就去。”
馬車上,方幼青依偎在裴觀月的懷里,或許是天氣轉暖,她沒有再感覺到難挨的寒冷。
她閉著眼睛,嘴角微微彎著,回憶起和裴觀月的初見。
那時的他一臉生人勿近的高冷,沒想到其實只是表面的偽裝罷了。
“夫君,還記得剛成親沒多久的時候,你待我好冷漠呀啊你那時候,是不是很討厭我因為我強嫁民夫咳咳”說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摟著她的手,微微收緊,“沒有,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你而已。”
“我一個人慣了,起初有點不適應。”
他目光繾綣,低頭望向懷中之人,“裴觀月此生此世只愛過你一個人。”
方幼青下意識地往著他懷里更加靠近一些,耳邊是他撲通、撲通的心跳。
“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記憶起初是清晰,然后慢慢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