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起來的時候,李家村二牛就摸索著起床了。
他媳婦這些日子總跟著這時間醒,所以這會兒也起了床。畢竟農家人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現在又是春天,不說地里活計,就起來喂雞、收拾家里等等瑣碎事物也能叫人轉來轉去地忙上一天。
好在二牛家窮是窮了點,但一大家子人,各個青壯勞力,并不需要二牛媳婦去地里,家里瑣碎也有婆婆妯娌一起操持,并不算辛苦。
她一邊穿著麻布衣裳,一邊習以為常地問二牛“今日也不帶蒸餅去”
“不帶。”二牛悶聲回答“醬坊那邊包了午食,能給家里省一頓就是一頓吧。”
他頓頓,又說“陸娘子給的工錢多,地里活計都叫大牛他們干了,你做餅的時候多舀些二白面。”
因為城里繁華了,曾經半死不活的糧店也跟著紅火起來。畢竟對很多人來說家里那地種出來的一點點糧食只夠緊巴巴地吃,算下來還不如去城里做工,再去糧店買糧食劃算。
買糧食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各樣需求,糧店便推出“一白、二白、混糠”三種麥粉供大家選購。
這個標準是按照麥粉中糠的比例來劃分的,一白、二白、混糠分別對應全是麥粉、一半是糠和大半是糠。
自己種地自己吃的農人一般不會去糧店買面粉,但現在村人常常進城做短工,也跟著習慣了這個叫法,在自家也會這么說。
二牛家之前因為人多地少,家里比較窮困,吃得都是混糠粉。
當然他們家也不全是吃混糠粉,春秋兩季地里忙碌,家里為了大家有力氣干活,多是混糠粉又混著二白面來吃。
二牛媳婦知道這次二牛能去陸娘子那里上工也是家中爹娘叔伯讓出來的機會。就算現在還沒分家,大多錢要交到公中,但是一些零碎還是能自己家留下,更不用說二牛在醬坊那邊吃飯,這才多久,不說長胖,眼見著面色就紅潤不少,她心中是感激的。
她點頭應下,盤算著這會兒自己就去蒸餅,等等婆婆妯娌就起來了,到時候她好心想要多舀一些二也不會被允許。
就算這些多出來的二算二牛和她自己補貼出來的。
她想著,又對醬坊每日食物好奇起來,自二牛上工以來不知第多少次詢問“二牛哥,你們在醬坊到底吃的什么”
“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是一種很香的、顏色有些深醬配餅,有時候是各式菜蔬切成碎的湯餅,很好吃。”二牛脾氣好,就算他已經記不起來這是第多少次回答,還是不厭其煩地重復著這些話。
不過他天生口拙,腦子里想的是吃過的珍饈美食,嘴里說出來也變得干巴巴。
二牛媳婦從前覺得二牛這樣不說話悶頭干活的男子好,現在才發現有時候口太拙也不好,只略帶嫌棄地輕輕扭了扭二牛變得結實不少的胳膊,嗔道“你說不清楚,我去問小紅,她家阿松可會說了,能把人說得流口水呢”
“”二牛無辜,畢竟確實是自己口拙,還是默默接受了自己妻子的小脾氣。
不過他也難免委屈你之前還說阿松油嘴滑舌、只會說不會做,那時候可是好好夸獎我了的
“阿牛哥,真的不能帶回來些嗎”二牛媳婦知道自己會被拒絕,還是不大甘心,又小聲問。
二牛果斷搖頭拒絕“不行,我們做工的都是能吃多少吃多少,怎么能因著陸娘子心善就連吃帶拿更別說工錢豐厚、離家還近你以后莫說這些,再說我要生氣了,就爹娘說的,窮是窮,不能因為窮就不好好做人。”
就算二牛媳婦口中所說“油嘴滑舌”的阿松在品行上也不差,只是管不住嘴巴,醬坊工地那邊的規矩都是條條遵守。
二牛媳婦被他說得臉紅,只把他往外推,嘟噥道“是我之錯,往后再不說這樣的話了,你趕緊去上工罷”
二牛知道媳婦是惱羞成怒了,見確實到了該出門的時間,也不再多言,抓了帽子就走。
這帽子也是陸娘子發下來的,藤編輕巧又遮陽,免得他們因為初春就有些毒辣的太陽感到身體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