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最后的幾天,平州邊境因為難民涌入而人滿為患的小城毛田,迎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
狹長的新月洲大陸雪線在最嚴重的時期是可以到達新京的,但大部分時間平州附近再往南就見不著雪了。哪怕寒冬臘月之時也仍能維持在里加爾單位的510度氣溫。
所以這次的寒潮雖然不算從未有過的體驗,但也相對稀少。
盡管毛田和周邊城鎮沒有下起雪來,突如其來的降溫也依然將體驗從“涼爽舒適”一下子拉低到了“極其寒冷”的程度。
深夜與清晨到來的寒潮嚴重到了灌木枝葉都出現結霜的程度,盡管在太陽升起之后這些白霜也在慢慢地融化,但這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仍舊給毛田城住民與周圍難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或者更不那么月之國風格偏含蓄的說法
災難。
人在缺少食物的情況下可以存活3周,缺少水的情況下可以存活3天。
但在沒有合適庇護所需要面臨嚴酷天氣考驗的情況下,只能存活3個小時。
死亡在夜間悄然降臨。寒冷所帶來的死總是很安靜,它或許算得上是最仁慈的一種死,受害者往往在失去生命之前就已經沒有了意識,他們總是在夢鄉中死去。
少數意識到睡去等于死亡的人臨死前掙扎著還試圖伸開四肢通過活動激活自己的意識,但更多的只是蜷縮成一團在寒夜里逐漸冷去變得僵硬。
大部分難民都沒有攜帶任何補給和恰當的衣物,因為僅在一天之前,天氣還溫暖到稍微運動一下就會讓你想要脫去外層衣物的程度。他們又是逃難而來的,而且大多是農民。宛州的動蕩導致夏末初秋的農忙時節顆粒無收,沒有口糧饑腸轆轆身體自然也越發冰冷。
雪上加霜的,還有接收了他們,容許他們存在卻又無所作為的本地官員。
毛田是一座相當小的城,夠不著縣的級別,卻也算是有城墻有駐軍,在大月國地圖上有畫像與名諱的城鎮。月之國直轄州的管轄區域內,介于縣城和鄉鎮之間的概念稱之為“里”。里有大有小,像毛田這樣的算是規模相對較大一些,負責統御附近的好幾個村鎮。
負責毛田的官吏職位稱作里正,往下是鄉士們會把各個鄉村發生的事情回報,而向上他們則要向縣令匯報。算是一個有些不大不小的權力的官職。
但也正是因為這種不大不小,導致這個職位上坐著的都是大華族家的無能之徒。
安逸是一種毒藥。處于底層的人在最前線接觸著危機,而高層的人又多數有大局觀能看得更遠作出的決策是否正確暫且不提,但最少他們能及時辨明危機并且做出反應。而夾在中間只負責傳遞信息的人,就往往會變得懈怠。
他們不負責觀察、接觸和執行,也不負責下判斷和指令。里正的工作就好像任何一個大到國家小到團隊的中間層一樣負責做的事情是整理信息,再將其轉交給更高層等待對方判斷和下達指令。
用更直白一點的話來說。
他們沒有自己辨別和應對危機的能力。
毛田的里正犯的所有錯誤都非常典型他雖然允許難民到來,卻沒有對他們進行詳細的統計和更具體的安排。大部分難民都是擠在城墻根底下用自己能找到的東西構筑臨時營地,他沒有給他們食物也沒有給他們庇護所。
但同一時間他又沒有對這些人采取隔離和警戒,毛田的城門大開而守備也不將他們攔在門外。許多來自平州的難民都在夜里為了避寒而偷偷溜了進去,擠在平民家門口和各種小道里想設法蹭點暖。
這些人也恰好是存活下來的人,而他們在太陽升起獲得一絲溫暖之后就在城內四處試圖尋找食物和能夠安置的地方。過程之中造成了相當多的治安麻煩。
毛田的里正下不去狠心把這些人全都趕在城外,卻又沒有為他們進行任何安置。連這其中是否會混雜間諜和破壞者都不清楚,就大開城門容納他們進入。
新月洲有句古語叫“請神容易送神難”,而如今的毛田就陷入了這樣的局面之中。
這種混亂的局面倒是為亨利一行人的入城帶來了良好的掩護,但即便是仍稍顯稚嫩的我們的白發女孩兒也能從中看出來潛藏的隱患。
“怎么就這樣放任不管的。”她看著那些試圖搖醒自己被凍死的親屬的平州難民,毛田的鎮民催促著他們快些從家門口離開,兩者之間的溝通往往轉變為互相咒罵,而士兵則在旁邊路過對于這一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太陽已經出現,但云層很厚投下來的光芒不足以徹底溫暖大地。裸露在外的手掌有些發冷。米拉感覺自己有很久很久沒像這樣和老師單獨二人外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