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只是一介肉體凡胎,甚至是在鬼族這種可以輕易拆毀人類城墻的存在面前,極其脆弱的肉體凡胎。
血洗當場,肇事者本人被撕成了碎片,沐浴在人血之中的鬼族人短暫地找回了數千年前那種被尊為鬼神的威光。
但也僅僅只是短暫的片刻。
這是在亨利一行到達工坊下單訂單的當晚發生的事情,而在隔天他們觀摩制作過程的同時,這件事情傳到了姬小路家主的耳中。
本就老來得子才如此溺愛的家主,據說是當場氣得將兩千年歲月的寶玉茶杯摔了個粉碎。
守衛不利的侍衛們首先被九族連坐殺了個干干凈凈。
緊接著自認為公主報仇的鬼族工匠與士兵在接下來的三天內被抓捕并且當眾斬首,但即便如此這位掌握月之國重權的家主都不過癮,而在他通天的權勢之下,如今的這一幕便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鬼族大族長的二女與唯一的兒子分別被綁在了臺上示人。
劊子手拿著超長的太刀,臨時搭建的露臺被有意地聚集了四面八方各色各樣的人。
“汝殺我一子,我要汝雙倍奉還。”
僅僅只是殺死那一部分犯事的鬼族,他仍覺得不夠解氣——那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寶貴的小心肝兒,這種父母失去小孩的痛苦對方如果不切身體會又怎么能夠明白?
那不是對方做的?——身為一族之長不能有效管制自己手下人,就必須作出賠償!
是他兒子害死對方女兒在先?——膽敢在這位須發皆白怒目圓睜,有著姬小路白獅子之稱的家主面前說出這句話的人,恐怕早已經人頭落地。
在場沒有一位鬼族出現,旁人悄聲細語地說著鬼族族長本來打算發動戰爭,是這兩位高貴的公主與殿下自愿獻身,避免了更多族人的犧牲。
但盡管如此,有過前車之鑒,場內還是被密密麻麻地安排了上千的重裝武士與足輕,防備著鬼族人的襲擊。
高傲的白獅子在臺上大聲宣講著無血無淚野蠻不堪的鬼族之惡行以及他們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用極盡華麗的辭藻宣揚著自己兒子曾經的豐功偉績,講到動情處甚至老淚縱橫。又大聲地重復著自己行為的正確性,是正義而光榮的。圍觀人群之中不時有叫好贊同聲響起,米拉皺著眉掃視了一圈——發現絕大多數是衣著華貴的和人貴族,少量和人平民,還有一部分明顯是拉曼商人打扮的存在。
而絕大多數的和人平民和隼人族都是沉默不語。
貴族本身、認同和人貴族最為高貴恐怕是和隼人族鬼族有沖突的平民,和還想繼續跟姬小路家做生意的拉曼商人。
9成的民眾都選擇了沉默,而僅有1成的那些贊同者的聲音卻是對方唯一能聽得進去的。
整齊劃一的武士部隊嚴陣以待地圍住了家主和法場正中央。
洛安少女緊緊地盯著場中央的鬼族公主,白發覆蓋下的臉色蒼白嘴唇緊咬,她不論如何都無法認同這一切。而對方似乎注意到了她,抬起來的那張與照月十分相似的面龐在注意到米拉的神情后,在已經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都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安慰性質的笑容。
即便她們素未謀面。
被貶低為野獸的鬼族公主沉默而安靜,而衣著華貴被大軍護衛著的和人華族表情激昂。
“沒什么我們能做的嗎。”米拉低著頭握緊了拳頭。
微笑或許能造假,但在自己即將身死卻仍舊選擇向素未謀面之人投來的善意卻假不了。
只是一個笑容和從周圍民眾低聲討論中大致得知的事件樣貌,她便已經對這位公主的敬意遠高于臺上大聲宣講著自己正確性的白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