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不平等的。”
這句話白紙黑字,書寫于白色教會的圣典之上。
作為將人類贊譽為萬物之靈長,神之寵兒,這世間萬千事物與生俱來統治者的教派,白色教會誕生在德魯尹們已經避世不出而其余族裔與人類的來往不似古早那般密切的年代。
這也因此,當后世的圣典續寫者們經由恢復的來往確認了那些類人卻又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非人特征的族裔并非古老傳說虛構而是貨真價實時,他們在如何解釋這些存在的問題上產生了分歧。
有一部分認為他們是人類的分支,是至高神創造人類時誕生的近親族群;而另一些人則認為只有人類才是真正的神靈造物,那些“亞人”只不過是某種黑暗力量對于神靈造物的拙劣模彷。
這兩種觀念的不同是教會大分裂的諸多理由之一,而遺留在東海岸如今勢力最為龐大的耶提那宗。
便是第二種觀點——即認為一切亞人均是劣于人類之物的堅定捍衛者。
千年以來的耳聞目染使得這種信念雖不深刻卻廣泛地存在于帕德羅西帝國的人民和貴族心目中:人類以外的亞人生物均是低人一等的。雖然到了實際執行階段它并不深刻的那一面就會呈現出來:精靈之類以人類觀念算作美貌的生物常常只因為長得好看就成為這個例外,而矮人由于工匠水平很受人類敬仰所以也總能能獲得對等的身份。
但獸人始終是一個例外。
即便在各族并未斷絕來往,傳奇們行走于人間的古典時代,獸人都是一個孤僻而不被理解的種族。
絕大多數的獸人都難以控制自己動物面的天性,他們會作出許多“不文明”的“野蠻”的舉動。因而自古以來整個莫比加斯內海沿岸便一直都有“不要走入那深邃的森林,因為那里頭有以無辜者血肉為食的狼人。”的傳言,林中的狼人這個概念本身就是許多家庭從小恐嚇孩子的黑暗童話——而就在此時此刻,童話變成了現實。
預先逃回的輕騎兵將此前的遭遇已經盡數告知,因此當亨利一行人歸來時切斯特的領主夫婦已經拉著他們麾下浩浩蕩蕩的百余名私兵在大街上嚴陣以待。
心急如焚的領主與夫人眼見狼人狀態下的自家孩子被五花大綁當成貨物一樣扛在馬背上當場就一個氣得滿臉通紅另一個捂嘴痛哭。
若非他們二人體重都較為傲人一哭一怒讓臉部皺成了一個餡餅的話這一幕或許能引起許多民眾的同情而非笑意。
“上弦!”“啪啪啪——”與南境城邦聯盟來往密切的帕德羅西沿岸都市地區受商人領主們影響也很是鐘情弩手,呈現出上窄下寬梯形的帕維斯塔盾被放置于街道正中央的地面上形成了掩體,而在防線后方的弩手們在軍士的指揮下利用羊足杠桿將強力的鋼臂弩一一上弦。
盡管并非最重型的絞盤弩,這類鋼臂弩搭配粗短的破甲失也具有相當可觀的殺傷力,想來是其中一名輕騎兵注意到了他們一行的防護裝備并不差的事實,又或者只是領主夫婦在心急如焚的情況下決定把手中的牌全都打出來?
這已經不是哪怕亨利這種等級的戰斗力可以獨力殺穿的局面了。
百余人的部隊橫在可以并行三臺帝國四輪馬車的切斯特主街,平鋪開來的塔盾形成了第一道阻攔,而弩手們將上弦好的弩機架設在塔盾上方邊緣,自掩體后方嚴陣以待。
在弩手的身后是手持長戟的步兵,少量裝備了前胸甲與頭盔,更多的只戴了一個輕型鋼盔。而更往后去最為精銳的穿著半身甲的軍士們則圍在領主夫婦周圍,形成了一道嚴密的防線。
這樣縝密的防線和兵力打一場中小傭兵團規模的沖突都已經足夠,為了區區幾個人如此興師動眾,讓洛安少女多少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這樣有層次有縱深的布局自然不是將一切精力都用于寵愛孩子的領主夫婦所為,那名站在他們身邊短寸頭胡須花白左眼失明有一道劍傷,50歲上下身材精瘦的指揮官顯然才是始作俑者。
而當賢者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與他對上了眼時,這位曾是傭兵出身因傷退役被招募為顧問的指揮官對他并無怒意,而反倒臉上有些無奈。
比起一怒一泣注意力全在亨利一行人身上的領主夫婦,這位指揮官盡管站姿挺拔看似也在怒視傷及少主的惡棍,實際上卻時不時用眼角余光打量周遭。
——鬧大了。
他恐怕也沒有想到自己效力的這對貴族夫婦有這么溺愛自己的孩子。
這件事完全不必這么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