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有人死去。
我從懵懂不知的小孩長成可以理解永遠離別的味道的大人,多次步入他人的時間之中體會他人生命長河里分秒的悸動。
最開始是呆呆的接受著夢境,再是開始討厭做夢這件事,最后穿過種種虛妄,心情平靜的像自己關在小黑屋里觀賞一部紀錄片,看多了雷同的東西,厚重的印象與感覺就會不斷削弱,最后比晨間的第一縷陽光還要薄弱,我總是會覺得那是別人的故事,與我無關,如同尋常地經歷四季依序進行、守候星月自然交輝,似乎與我有關,似乎又不那么有關,只是平淡如水的日常。
我滿以為自己會一直懷著這樣安安靜靜研磨鏡片般的樸素心態,直到自己去往終末的電影院。
不幸的是,我終究是個懦夫,無法做到平等看他人。評判記錄好壞的標準,純粹看那被記錄者與我是否有著鋼絲般不可割舍的牽絆。
咒術師這個職業,頻繁的遭遇死亡記錄乃是宿業使然。
當持著寶傘「日影天鈿女」跳著絢爛神樂舞的八千代、金色蛇形豎瞳完全睜開,身體焚燒起大蛇一般的火炎的巳也、斬出最美一劍的茶茶逐一入夢來時,我終究是無法抵抗的繳械投降、崩潰,夜晚,身體就像腳底踩過玻璃尖無助的痙攣。
五條校長曾經和我說過「咒術師沒有無悔的死亡。」
不管咒術師也好,普通人也罷,只要是人,就怎么可能會有無悔的死亡呢
死亡是如此的孤獨、如此的黑暗,唯一的意義就是襯托生命的價值。
插著兜站在我身旁的校長掰開了我的手掌,那里是近乎自殘的血痕,指甲染著杜鵑紅,它方才完全被我掐進了血肉之下,他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我不是什么堅強的人,眼淚止不住的滾落出好多滴。
「小元一,不要再多想了。咒術師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意義、讓人無力的職業。當初入學的時候,你自己也這樣說過。」
我的聲音微弱的快被風吹散,「是啊,我明白這點。如果就好了。」
道理誰都懂,但人真的可以憑著道理過一生嗎
我憎恨自己是如此的平庸、如此的無能,史無前例的厭惡自己沒有強大的「術式」,有的只是這被動觀測著他們如何從生走向死的能力。
如果我當初在訓練場上多努力一些、如果我能變得更強,是不是就能再晚點、再慢點看到那記錄
我此時已然明白,世上最絕望而無力的字便是“如果”,那是對過去一切最大的嘲諷。
校長聽到了我那略去的未盡之言,一陣風吹亂了他的白發,我偏頭看他,校長的目光凝睇著術師墓園中的一處地方,我記得,那里埋葬著的是
他輕聲說「最強也沒法挽留住自己的朋友和學生。」
最強做不到的事情可多了去。
何況別的人呢。
校長枕手在后腦勺,帶著幾分抱怨的語氣嘟囔「真是的,一個個都那樣潦草的走掉。校長這職位,真不是人當的。」
我猜他是想念前任的校長夜蛾正道,在夜蛾校長面前他永遠都是學生。
校長的身材高大挺拔,面龐依然年輕俊美,平時的性格總像個小孩子一樣,可我有一瞬間恍惚了起來,以為看見了一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