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面目全非。
漫漫冬雪綴在燒焦的建筑上,往日的琉璃瓦磚,金玉雕壁燒成了灰燼,殘垣斷壁,滿目蕭條。
來往的宮人挑著梁木,清理著現場的狼藉,正忙得昏頭間,忽聽一聲太監的尖聲高傳,緊接著,鳳駕親臨,齊皇后著一身金貴華服,高坐軟轎,鳳冠上的東珠光彩奪目。
她緩緩坐正身子,抬目望見滿目的瘡痍,眼光微閃,捏著帕子捂住了嘴,聲線微微震顫“太子就是葬在了這里”
宮婢面面相覷。
半晌,束著丫髻的大宮女才上前一步,欠身一禮。
“回娘娘,殿下就是葬在此處,宮人正在尋著他的尸體,還請娘娘節哀。”
聽到最后一句話,齊皇后的臉色頓時白了一白。
她的目光轉悠著,好半天才頓在焦灰上,默了許久,雙唇微微囁嚅著。
崔鈺死了。
她懷胎十月的孩子死了。
落雪滿天,碎顆滾在鳳冠之上,化成水墜下了眉梢,凝了一點清光,齊皇后抬起手,輕輕別在耳前,將碎發撩到耳后。
動作十分輕柔,一如宮人眼里的溫婉賢淑的尋常模樣。
“皇上駕到”
聽到大太監的尖聲高唱,宮人頓時亂作一團,急忙將手里的活撇下,跪了一地拜見新皇,生怕手腳慢了又被新皇砍了四肢。
齊皇后眼下也來不及思索,低首恭敬地下了鳳輦,幾步走到新皇面前屈膝一禮,“參見皇上。”
新皇下了轎,一身金黃的龍袍金貴逼人,細白面容上的雙眸狹長,泛著凜冽的精光。
望見姝色無雙的前皇后,新皇上前一步來,親自俯身,將手虛托在齊皇后的腕下,“皇嫂不必多禮,快快起身。”
四周的宮人皆是跪地叩首,將腦門抵在雪地里,無人敢抬頭望著中央金貴華服的二人。
于是新皇更加肆無忌憚了,本是虛托著皇嫂的手往前一伸,龍袍寬袖彌漫著一股龍涎香,清幽地鉆入鼻翼之間。
齊皇后感覺自己的手背被寬厚的掌心覆著,灼燙的熱度幾乎滾入了她的心間,她的手頓了一瞬。
“皇嫂可是在傷心”
漫蕩雪色間,男人掌心緊緊地覆著她,摩挲著齊皇后保養得當的肌膚。
齊皇后垂著眉睫,低低一嘆,“終究是本宮的骨肉。”
即使再不愿意被父親送入后宮,即使再厭惡自己的結發丈夫,但崔鈺也曾是她腹中的一團肉,懷胎十月才辛苦生下,怎能說舍就舍。
即使自己再恨崔鈺,再怎么厭惡她,終究少不了親情間的羈絆。
“皇嫂節哀,以后,你還會有自己的骨肉的。”
赤金色的短靴踩在雪地里,新皇邁前一步,屬于他的雄性氣息瞬間撲了過來。
齊皇后的眼睫輕顫。
是了。
崔鈺死了。
她可以有其他的孩子。
一個和自己心上人生下的孩子。
她定會好好照顧著這個孩子,金窩銀窩,錦繡華衣。
崔鈺留著,就是齊家的后患,陛下絕對不會放過她,甚至還會牽連自己與齊家。
齊皇后忽略心頭的空落之感,唇角抿出一絲喜色,她抬起眼,嗔怪地看了新皇一眼,眉間帶著春頭枝梢的俏意。
“陛下這話說的”
齊皇后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話,忽聽一聲傳叫,將她震在原地,“太子殿下駕到”
二人身子同時一震,不可置信地回望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