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還是試探性地抬起了手。
而那些灰色的煙霧像是垂死的菟絲那樣,無力地、倔強地纏上了他的指尖。
回過神來的時候,司青玄發現自己站在一家醫院里。
約莫是上世紀初的醫院。周圍的陳設有些老舊。護士們穿著兩層黑白相間的長裙,披著潔白的頭巾,在走廊上來來往往,俯身查看病人的狀況。
走廊上擠滿了病患,病人們哼哼唧唧的痛癢聲盈滿了這個狹小的走廊。
有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了。他身邊圍著一群年輕人。他們接過他脫下來的、沾血的膠質手套。護士遞上了診療本,醫生開始撰寫手術記錄了。他身邊的年輕學徒們更是像是一群擠擠挨挨的鴨子般,把頭探了過去。
司青玄盯著那群人看了半天,沒能認出哪個是桑切茲巴戈特。
等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把手術記錄給寫完之后,抬起頭往病人堆里瞟了一眼,忽然有些驚訝地開口喊道“桑切茲巴戈特”
一個瘦削的、眼窩深邃的男人抬起頭來于是司青玄終于找到了這出戲的“主角”桑切茲巴戈特。
他和醫生的年紀差不多,只是衣著沒有醫生以及他身邊的年輕人們那樣體面,顏色灰暗且打了補丁。桑切茲巴戈特雖然長相不丑,但滿臉的倦容,使他顯得更窘迫、更老態。他身邊還睡著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她的上半身包裹在一條大大的棗紅色披巾里,正靠在桑切茲巴戈特身上淺眠著。
“好久不見,希爾。”桑切茲巴戈特干巴巴地回復道,神色有些躲閃。
“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桑切茲。”名為希爾的金發醫生感嘆道,“你怎么來這所醫院了是生病了嗎”
桑切茲巴戈特的眼神落在了身邊的女人身上“我來陪西南娜看病。”
醫生看見了女人隆起的小腹,說道“哦,那真是恭喜你和尊夫人了。你準備好做爸爸了嗎”
“不是孩子。是腫瘤。”桑切茲巴戈特的神情愈加地愁云慘淡,“別的醫院沒有醫生肯醫治她。我們也只是來這里碰碰運氣。雖然這里的診療費是最貴的但這里的設備最齊全。”
醫生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說,你做了明智的選擇。”說著,他從護士那里抽了一只鋼筆和一張紙過來,伏在擺滿了藥物和器械的鍍鎳架上寫了個便簽,遞給桑切茲巴戈特“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托馬斯醫生。這位醫生以高超的手術水準和淵博的學識著稱。最重要的是,他愿意接手那些其他醫生都避而遠之的疑難雜癥而且,他是個慈悲的人,經常只收稀薄的診金,專門為窮苦人們做手術。”
金發醫生可以說是方方面面都為桑切茲巴戈特考慮到了。只是他在說“窮苦人”這幾個字的時候,桑切茲巴戈特不免還是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
桑切茲接過了便簽,輕聲道謝,然后喚醒自己的妻子,朝二樓走去。
被簇擁的金發醫生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沒有說話。
“他是誰,希爾醫生”某個學徒問道。
“我曾的同窗,擁有我所知的同齡人中最好的縫合技巧。”希爾醫生感慨地說道,“但他現在是個受雇于馬戲團的獸醫好了,這就是我只從中產或者富農階層中挑選學生的原因。讓一個貧苦家庭出身的年輕人進入醫科大學,又讓他中途輟學,世上沒有比這更糟心的事了。”
接著,周圍的景象全都暗了下來。
畫面重新亮起,卻是在深夜的辦公室里。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玻璃窗,模糊了窗外搖曳的樹影。
“西南娜死了,我很抱歉。”醫生希爾有些無奈地對面前的昔日同窗說道,“但你也曾經系統學習過怎樣當一個醫生。你也知道,醫生并不是上帝,我們并不能把每個病患從死神手上搶回來。”
“你以為我還會聽信你們的鬼話”桑切茲巴戈特的眼下有濃濃的青黑,他看起來比從前更憔悴,暴怒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惡鬼,“我知道西南娜的病情怎么樣,她不是非死不可而是你們你們拿走了她的一個腎,她是虛弱而死的”
“你冷靜一下”希爾高聲喊道,“我們要她的腎有什么用烹著吃嗎桑切茲,說到底你只是個二流的獸醫如果在你第一次發瘋的時候就喊來警衛把你趕出去,你覺得你還有機會踏進我的辦公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