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此間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莫驚春席地而坐,視污濁于無物,淡淡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我會來。”
許尚德能在當年成為狀元,手底下是有真章的。
他還未中進士,就被林御史看中,將女兒嫁給了他。不到五年內,便奪得了狀元之名,在翰林院入讀一年,又被外放做官,一步步在十來年間成為一方刺史,這無論如何都不能說他是平庸。
世事變遷,莫驚春原不想與他碰面,只是任務如此,來都來了,想問的話,自然不會只藏在心中。
“敖之兄,當年入翰林院,您站在院門前曾與我輩說過,為官實為民,若是無法為民做主,無法在其位謀其政,不如自己吊死在書院前,以償夫子多年教誨。雖然此等不過玩鬧之句,可子卿一直記在心中不過十來年,一切便都不同了嗎”
莫驚春淡淡說道。
許尚德聲音嘶啞地笑了起來,“子卿,你從來,都是我們中最是天真,也最是純厚的那一個。我都忘了的事情,你怎么還記得”
莫驚春“你沒忘。”
他的視線幽幽地注視著許尚德,“你撒謊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愛動你的右膝蓋,你沒聽到這不斷的鐵鎖聲嗎”很輕,但是一下,一下,持續不斷。
許尚德沉默。
他看著莫驚春的眼神透著古怪,又像是長久的感慨。
“人是會變的。”許尚德低低說道,“為官十二載,總覺得什么都看透了。從前考中了狀元,就覺得得意非凡,可實際上到了官場,三年一個的狀元,甚都不是。”
他的岳父,他的妻子,他的官途,他的未來這一切推著許尚德在走,以至于今日他究竟走在哪里,自己都看不清楚。
“子卿,聽我一句勸,你現在便離開。”許尚德的精神頭頹廢下去,像是又老了幾歲,“有些事情,與你無關。”
莫驚春“有什么事情,是比皇家手足謀反叛亂還要嚴重”
許尚德猛地看向莫驚春。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不必這么看我。在你之前,四皇子,五皇子,還有賢太妃,都已經被貶為庶人,除國姓,然后賜了毒酒自裁。盡管這幾位是特事特辦,才會有這樣的速度,可是你從年前冬日被押解回京師,卻一直活到現在,豈不奇怪”
就算是再大的案子,查上半年,再加上原先在當地的時間,不說水落石出,至少也該步入尾聲。
可是京城里就像是已經忘記許尚德,也忘記私鹽案一般。
而許尚德在看到莫驚春那一刻說的話,“我倒是沒想過,會是你。”
“你會來”跟“會是你”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
許尚德在下意識的話里,說的是“會是你”,那便說明,他其實一直在等。
等誰
莫驚春的眼睛亮得驚人,“你在等的,是陛下。”
能夠讓這件案子壓下,能夠讓從犯里最是罪孽深重的許尚德一直活著的還能是誰呢
自然只有正始帝。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許尚德身上還瞞著別的事情。
許尚德笑著嘆息,“子卿,知道太多,與你可沒有半點好處。”
這是許尚德的第二次規勸。
莫驚春默默地看著許尚德,好半晌,他慢慢地說道“敖之兄,子卿記得,你的妻子乃是林御史之女。而林御史,出身自潁川林氏。”
是個豪橫的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