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邊說邊連連作揖,臉上盡是驚恐之色。厲秋風心下又好氣又好笑,正想再說,張昊卻給他使了個眼色,口中說道“這位老板也是一番好意,厲大爺還是把銀子收起來罷。”
厲秋風無奈之下,只得將銀子拿了回來,口中說道“好啦好啦,銀子我拿回來了。多謝老板關照,衙門那邊我一定為你美言便是。”
老板如釋重負,拱手說道“那就多謝大爺了,小人感激不盡。”
厲秋風和張昊聯袂離開客棧。因為擔心引人懷疑,兩人并未立即分開,而是并肩向前緩步走去。只不過行走之時,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將四周的情形盡收眼底。厲秋風見周圍并無可疑人物,這才松了一口氣,嘆道“修武縣知縣黃大人已經算得上是一位好官,可是治下的百姓對于衙門差人仍然畏懼如此。朝廷吏治,實在是令人擔憂啊。”
張昊微微一笑,口中說道“厲大爺久在京城,只怕不知道地方官的威風。這些人在地方哪一個不是土皇帝破家知府,滅門縣令,這八個字可不是說笑。老百姓不曉得京城中的皇帝和大員,眼中看到的只有知縣和衙差,這些人便是他們頭頂上的天,決定他們的生死。方才那個客棧老板不是怕你,而是怕衙門找他的麻煩。這些人受欺壓受得慣了,你若是對他們好些,反倒使他們驚懼慌張,寢食不安。倒不如不給銀子,他們反倒會松一口氣。”
厲秋風越聽越奇,口中說道“難道被欺壓得久了,對他們好一些,反倒讓他們接受不了”
張昊點了點頭,道“正是。這便是平民百姓的悲哀所在。千百年來,他們被官府欺壓,幾乎喘不過氣來。時日久了,倒成了最為平常之事。你若是對他們好了,他們心下便會生疑,以為自己犯了什么事情,惟恐更大的禍患從天而降,便會惶惶不可終日。在下久在南直隸當差,江南是魚米之鄉,較之北方要富足許多。不過富足的都是官員豪紳,平民百姓所受壓榨,比之北方有過之而無不及。東南沿海的倭寇之亂鬧得越來越厲害,若是追本溯源,卻是官府豪紳對百姓壓榨太狠,一些百姓便逃到海上,做了倭寇的同黨。若無這些熟諳大明內情的百姓引路,憑著區區倭寇,哪能鬧得這么厲害”
厲秋風沒有想到張昊竟然有如此見識,心下頗為詫異,忍不住開口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張兄有如此見識,厲某佩服之極。”
張昊搖了搖頭,笑道“厲大爺,你可別拿在下說笑了。在下哪有什么見識,只不過在南直隸待得時日久了,有些事情看得多了,這才隨便說說罷了。”
他說到這里,看了厲秋風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厲大爺,這話也就是和你說說而已,可千萬別讓上官知道。否則上官聽到了之后,難免不會說在下妄議朝廷大事。到了那時,只怕在下吃不了兜著走”
厲秋風不待他說完,便即笑道“張兄盡可以放心。厲某已離開錦衣衛,這輩子都不會重入官場,自然不會與張兄的上官打什么交道。此次答允尊上幫他做事,只不過是為了幫朋友的忙罷了。更何況厲某與張兄雖是初見,不過對張兄甚是佩服,絕對不會構陷張兄。”
張昊這才松了一口氣,與厲秋風又聊了幾句,便即告辭離去。厲秋風信步而行,待確認無人跟蹤,這才折向東北而去。只不過這圈子兜得有些大,待他轉到城隍廟前,已走了半個多時辰。此時城隍廟廟門大開,前來燒香的香客絡繹不絕。厲秋風心下暗想,看樣子萬從云等人已經離開,否則這些香客也不敢來到廟中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