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十六歲了,不是六歲,早在明事理、讀書啟蒙之后,連柳氏都不可能拿這句話來哄她。
“笑了笑了。”老漢一見她笑,頓時也跟著咧開嘴。
他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線,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這人看起來外表滄桑,但牙齒卻維護得很好,只是略微有些不齊整。
不過這并不影響他此時的笑容,這一笑有些憨厚,一掃先前的嚴厲神情。
“哈哈哈。”老漢爽朗的大笑,手里舉著的斗笠扇得更賣力了些“熱不熱啊娃我給你打扇。”
涼風徐徐吹來,緩解了姚守寧心中的焦慮。
不知為何,她從這老漢身上沒有感應到危險,反倒頗感放松,覺得此人十分親切,隱隱還有一種放下了心中大石的輕松之感。
真是奇怪姚守寧皺了皺眉。
“不哭了就好,老漢也不是故意兇你的。”
他解釋著,伸手想來拉姚守寧與陳太微二人“實在是因為擔憂你們出事。”
老漢這動作十分莽撞。
可以看得出來他并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姚守寧從他身上也沒有感應到危險氣息,她對自己的判斷十分信任,因此并沒有抗拒老漢拉扯。
但見他也去拉陳太微之后,心中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反手將他衣袖拉住
“爺爺”
“嗯”矮壯的老者不明就里,轉過了身來。
他的一只手搭在了陳太微的手腕之上,將清瘦的道士的手腕抓在了手里。
老漢的手掌粗大,關節上布滿了老繭,可以看出常年干活的痕跡,抓人時略微有些用力,粗礪的繭子磨蹭著姚守寧的手腕,略微有些刺疼。
而陳太微情緒并不穩定,行事隨心所欲,姚守寧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對他的性格也有些了解,知道他脾氣不大好,也防備心極重,不喜有人近身碰他。
可此時他被老漢抓住之后,卻異常安靜,并沒有反抗,而是呆呆的低頭看著兩人手掌相碰的地方,臉上露出似喜非喜、似泣非泣的復雜神情。
這種神色好像已經失去了他的控制,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反應有些僵硬,好似整個人都失了魂般。
令姚守寧覺得有些怪異的,是陳太微一手任由老漢抓著,而另一只手則被他背到了身后。
背到身后的手提著長劍,不知何時起,又有新鮮的血液順著劍身凹槽往下滴,滴滴答答落入黃土之中,帶來陣陣刺鼻的血腥。
好在此地本來就有濃重的死亡味道,掩蓋了這股血腥氣,但陳太微仍感不安,他緊緊以劍身貼著道袍,很快將道袍下擺都沁濕。
姚守寧看在眼里,心中卻自有計較。
陳太微慣會掩飾心緒,外表看來與常人無異。
可他早就入魔,肉身腐朽,這陳太微的外表只是他的一層掩飾而已。
他表像清風霽月,掩飾著內里那個入魔之后如鬼邪的道士。
老漢意外闖入此地之后,打破了表面粉飾的太平,使此地顯出本相,同時顯出本相的,還是陳太微。
他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強行被揭破了偽裝,露出孟松云本來的長相。
扶塵變長劍,干凈簡樸的道袍變血衣。
姚守寧與他相處了很多天時間,沒見他殺人,可他此時長劍淌血,可見這血不是此時才沾染上的。
再一聯想到他此時的模樣,以及當初韓王墓中,陳太微出來救她時,狐王以幻術令七百年前的場景重現,她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此時出現在她與老漢面前的,并不再是大慶王朝七百年后蠱惑了神啟帝的陳太微,而是七百年前,聽聞明陽子死亡噩耗后,一怒之下屠光了青云觀上下的孟松云。
那劍上沾染的血是他殺人時留下的,這些鮮血流之不盡,是孟松云背負了七百年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