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孟松云七百年前因為修行強行剝去七情六欲,如今一旦恢復,那種劇痛剜心。
她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對于孟松云是憐憫又同情。
他沒有情感之時,狡詐多疑,行事不擇手段,可當他恢復‘人性’之后,亦與天下眾生沒有什么區別,一樣會有貪嗔喜怒的情緒。
孟松云的身體輕飄飄的飛起,他臉上還在笑,眼淚卻流個不停。
那雙向來清冷,不裝紅塵雜緒的眼眸,此時盛滿了悲傷與懊悔。
“五哥。”
姚守寧仰頭去看他,他還在無聲的流淚,目光看向‘河神’的方向,俊美的面容煞白。
“不要總為已經發生的事情后悔,張祖祖、顧先生、太祖他們沒有一個人責怪你的。”
她一直都是這樣,善良又堅定。
孟松云其實盯上她的時候,就已經窺探到她被家庭、環境打壓下的本性,知道她會是決定自己成神的契機。
此時的他已經飛升成仙,世間皆在他的腳下,他俯瞰紅塵,目光所到之處,人人跪拜,唯獨她沒有變過,還想盡力安撫他的心情:
“你們是結義的兄弟,對彼此性情再了解不過,張祖祖與顧先生離開的時候,分別是了無遺憾的,他們絕對不想看到你此時痛苦的樣子。”
“……”孟松云想起哥哥們的神色,含淚而笑。
“你們彼此默契十足,心意相通,我看顧先生離開前,也曾跟……”她說到這里,略略一頓,轉頭看了一眼姚婉寧,然后才道:
“跟我姐夫說過,說不怪他,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兄弟之間的情感勝過一切,這幾人有默契、心有靈犀,所以彼此對于自己結局并沒有怨言,無論是顧敬還是朱世禎,在慷慨赴死之際,擔憂的都不是自身,而是害怕對方心生郁結。
孟松云與默默流淚的姚婉寧聽了這話,俱都各自怔了怔。
姚守寧再道:
“我覺得人的生命十分奇妙,‘死’去的人再無意識,隨著魂消魄散,便相當于這個世界上關于他的一切都被抹除。”
他的意識、他的記憶、他的思想,隨同他的存在一起消失。
失去的意識自然不會再感應到遺憾與痛苦,“但活著的‘人’卻需要背負著道德的枷索前行。”
她看向孟松云:
“這種后悔的感覺都是難以原諒自身,強加給自己的負累。”
少女溫聲細語,說的話句句鉆入孟松云的內心。
“當然我也只是隨口說說,是真是假作不得準,如果世間真有陰曹地府,有轉世輪回,五哥你倒是可以探索一番,驗證我說的對不對。”
孟松云慘然一笑,沒有出聲。
他的遺憾已經造成,哪是姚守寧三言兩語便能解開的?
成神之后他壽數無窮,這世間沒有什么再是他的牽掛,唯一與他尚有因果、牽連的,便是姚守寧了。
“也許吧。”
他惆悵的笑了笑,“飛升成神一直是我的目標,但當我真正成神后,卻又覺得……”
他搖了搖頭:
“算了,不說了。”
他畢竟非同一般人,一時情緒失控,純粹是因為受到了壓抑多年的情緒沖擊,此時一通發泄之后,已經好了許多,神色慢慢變得堅定。
孟松云將所有的情緒壓于心底,面無表情看了四周一眼,接著目光落到了世子身上:
“守寧,你助我成神,對我有恩,將來我會報答你。”
“如今我可以先救陸執。”
說完,他雙手結印。
此時他突破障礙,再施術法之時,世子腹上烙印的符箓閃出柔和光澤。
在這光暈籠罩之下,世子分裂的身軀粘合,頃刻間傷勢恢復如初,不見半點兒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