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既然回來,觀若心中一下子便松快了下來。也不想就這樣起身,在腰下墊了鵝羽軟墊,干脆繼續倚靠在床榻上,隨手拿了一卷書看。
晏既已經由桂棹引路,往寧伽所居之處去了,觀若看書正入神,忽而察覺到了窗下的一個人影。
榴花欲燃的時節將要過去,窗外的花樹一片單薄的綠意之上,一團團燃燒的火焰,也已經要燃到盡頭。
那人正站在樹下,一身戎裝,同她四目相對,恍如隔世。
不是男子,“阿翎!”
觀若幾乎是在看見蕭翎的一瞬間便坐直了身體,也顧不得趿鞋,便徑直奔到了窗戶之前,幾乎要將半個身子都傾出去。
蕭翎笑意和淚水同時落下來,她伸出了手撫摸著觀若的面龐,“阿若,許久不見了,你好不好?”
她的聲音比起從前更嘶啞了許多,是常年在戰場之上廝殺留下的結果。
她的面龐之上也再找不到從前屬于慧黠女兒的細膩,經歷過太多的風霜。
觀若握住了她的手,“我很好。你呢,阿翎,你好不好?明之沒有同我說你也一同到漢中來了,今日見到你,我實在很歡喜。”
蕭翎又笑了笑,而后示意觀若退開了一步,她很快地越過了窗戶進了屋子,重又站在了觀若面前。
“將軍是想要等你休息好了再告訴你。這一路過來……我也很累。”
蕭翎站地離觀若又近了一些,觀若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驟然發覺,她手臂之上系著一條白色的綢帶。
是哀思之意。
蕭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眼神也很快落在那條綢帶之上。她輕柔地撫摸了它片刻,而后娓娓道來。
“是圓圓,是我的愛人。”
悲傷之意已然在她心上持續了太久,就像是被潮水不斷沖刷的河岸,終于漸漸地麻木了。
“裴靈獻以圓圓的性命相要挾,要我為他出面安撫南郡軍民,在他前往蜀中三郡的時候,也將圓圓帶走,令我將南郡守住。”
所以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不敢同觀若,同晏既麾下的軍士有任何的交流。
害死愛人的痛苦與責任,她以為她背負不起。
“那你如今……”
蕭翎打斷了觀若的話,“我如今已然想通了,這天下必須要一統,且不能交到裴靈獻這個瘋子的手里。”
“這是阿姐的意思,也是我想要看到的。我不能為我一人之故,為圓圓,便負隅頑抗,使得許多不必要犧牲的人犧牲。”
她仍然以愛意撫摸著她手臂之上的白色綢帶,卻已經不再落淚了。
“圓圓會理解我的,甚至哪怕她不明白,我也必須要這樣做。”
她不能繼續做裴俶的傀儡了,在大錯鑄成之前脫身。
室內靜默了許久,蕭翎沒有再讓這里安靜下去,“阿若,你都要做母親了。”
“你與晏將軍大婚的時候我沒有能夠參加,實在很遺憾。”
觀若笑起來,仍然有久別的委屈與苦澀。在這世上她其實算不得有什么朋友,眉瑾、桂棹與伏珺之外,蕭翎便是唯一活著的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