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早已經知道了。你回去同眉瑾說,我會安排人替她的士兵診治。其他的事情,她就不必管了。”
觀若聽這話音不對,忍不住抬起頭,“那兩個受傷甚至身死的士兵是聽從馮副將的命令。”
“他們并沒有做錯什么,卻被李大人的親衛如此毆打虐待,將軍難道便要眼見此不平之事發生,不去理會么”
晏既的神色,并不如他平日與她說話一般冷肅。
他見觀若抬頭,目光中寫滿了懇切與不平,也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他一湊近了她,她就聞見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氣。這樣的味道,不會是昨日留下,沾在衣襟上的。
他白日也在飲酒。
她這才想起來,盡管言語仍然冷漠而不耐,今日晏既望著她的眼神卻是和從前完全不同的。
不像是看著一個他向來討厭的俘虜,而像是看著一個已經與他相識許久的故人。就和梁帝從前望著她的時候一樣。
也許就是因為喝了酒。
晏既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頸上。方才重新流過血,紗布被洇紅了一片,此刻已經凝固在了她的脖頸上,是比痛覺還要不舒服的一種感覺。
他的手伸至一半,又黯然的收了回去,“你以為我是將軍,在這里便是無所不能的了么”
“衡氏是俘虜,卻敢出手襲擊李玄耀,斬殺了數名士兵。”
晏既重新站了起來,又恢復了平日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她,告訴她他是山岳,而她不過是螻蟻。
“你憑什么認為她值得被俘虜了她的士兵埋葬,她還值得我替她留一點尊嚴”
觀若在心里自嘲的想,她是錯看了他了。
哪怕他一直說著要善待俘虜,可這樣的“善待”也并非是把對方看作人一樣的“善待”,而是對待圈養著的動物。
若是她們溫順,那便相安無事,可若是她們的指甲蓄的長了些,抓傷了他們這些飼主,那等待著她們的就只是無情地被屠殺的命運。
她以為昨日她贏了那一點,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就能被縮小一些,原來沒有,是她逾越了。
她不該認為斬殺了無數敵人,也看著他身邊無數的士兵死去的人,心中還會存有非黑即白的正義的。
或許他內心也是有些厭惡李玄耀的。
可是他不會看著旁人,尤其是她們這些身份低賤的俘虜去傷害他,畢竟他和李玄耀才是同樣的人。
而敢于傷害了他們的兇手,連死后的安寧和尊嚴都不配得到。
觀若忍不住笑了笑,再次以手撐地,用盡全力的站了起來。
手心被礫石刮過的疼痛,和她因方才的認知而生的絕望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么。
眉瑾比他要強的多,只有女子之間才能真正共情,她要去尋眉瑾。
“看來是妾和馮副將都太天真了。”觀若轉過身,甚至不想再虛與委蛇的同他行禮。
“不過衡氏的事,也沒有關系。反正人死之后萬事皆空,她什么都不會知道。只有活著的人看著,活著的人知道而已。”
晏既的聲音在她身后,“我會同眉瑾解釋,可是我覺得我不必同你解釋。”
觀若回過頭,望了晏既一眼。
她忽而覺得,眼前這個人和前生的李三郎是那么的不同,她應該再也不會把他們錯認成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