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明明已經久違了的,卻仍舊熟悉的味道彌漫在觀若眼前,又調動出她心里的恨意來。
她心中短暫升起的溫情漸漸退下去,又成了一口無波的古井。她回敬他“晏明之,我也看不明白你。”
承平十一年的時候她遠比今日要光鮮一些,可是他看清了她的樣子,誤以為她是他的未婚妻,什么也沒有說,轉身就走。
而今日他們是真正的云泥之別,她是他的俘虜,他拋下她,可以更快地逃離危險,卻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她。
她甚至有些不想讓他像此刻一樣清醒過來,她想讓他像方才在馬背上疾馳的時候一樣,永遠溫柔的和她說話,告訴她“別怕,他會帶著她活著離開這里。”
人生若寄,他們不是敵人,只是在生死一線之間相依為命的兩個旅人。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踏莎停了下來,耳邊呼嘯的風驟然止息,他們的關系也一下子就回到了原點。
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從這片樹林中走出去,必須先處理傷口。
晏既的箭傷在背后,他想要自己將箭矢折斷,卻并不好使力,勉強去折,只會加重傷勢而已。
觀若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我來。”
前生觀若見過他身上更嚴重的傷,此時卻仍然覺得害怕。她的語氣卻輕柔而又堅定,既是寬慰他,也是在安撫她自己。
晏既很快微微地側過頭來,像是不相信她能做到。
他在審視觀若,觀若也在審視他,最后是他繳了械,回過了頭去。
觀若將目光重新凝在了他背上的那支箭上。
那支箭穿過了鎧甲,牢牢地釘在他身上,傷口處已經凝結了不少的鮮血。
方才在馬背上疾馳,血止不住,凝了一層,又有新的鮮血沖破傷口,周而復始,一片狼藉。
他們此時沒有藥材,是不能貿然拔箭的,否則止不住血,便回天無力了。
觀若也不相信自己能有這樣的力氣,將箭矢從他身體里拔出來。
可是要折斷箭矢,盡量不牽動傷口,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她從前沒有做過,就連包扎傷口也還是跟晏既學的,此時只能勉力試一試了。
觀若把手輕輕放在了箭矢上,緊緊地握住了它。
她說著話,盡量轉移著晏既的注意力,“晏明之,你覺得你這一次能活得下來么”
晏既回過了頭去,亦想起了前生之事,語氣中又不自覺含了淡淡的嘲諷,也不知道是嘲笑觀若,還是嘲笑他自己。
“只要你不暗下殺手,我會活的很長的。我們會從林中走出去,而后將軍還是將軍,俘虜還是俘虜,我們”
他的話說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化作了抽氣的聲音。
觀若的神情淡然,將斷箭扔到了一旁。她從雜草上站了起來,將自己的手伸給了他。
“不要用全力,不然我拉不動你,傷口會裂開的。”
她難得的比他更沉穩冷靜。
觀若的右手,掌心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他望了片刻,目光移到那支斷箭上,思緒亦折斷在此刻。
他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
夕陽的余暉已經燃盡了,天色暗了下來,林中漸漸變的有些冷。
方才在馬上,縱然在逃亡,他的手還是有溫度的,此刻卻已經變得冰涼無比,令觀若的心,也一下子如墜冰窟。
觀若將他牽了起來,便松了手,向前走了幾步,拾起了晏既的那支箭,將它重新放回了箭筒里。
“天黑了,只怕要找這記號也不好找。我們上馬慢些走,慢慢地辨認,應該能走的出去。”
晏既并沒有半分要反對的意思,先忍著疼上了馬,而后伸手將觀若牽了上來。
秋日的天黑沉的很快,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了。
觀若忽而想起來,其實今日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