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覺得自己會和他有婚約,原本就是一件荒謬的事情,可原來他們定下婚約的原因,要比這還荒謬的多。
甚至祖父連他曾經是士兵,是晏家的士兵,都沒有向她提起過。
祖父性情疏朗,亦很善良。
或許他便是不想挾恩圖報,也不想讓觀若將來難堪,所以才沒有和她提過,也不肯讓她的父親告訴她。她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的。
而以當時的情況,想一想,她和晏既之間,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下屬不是奴隸,也不是俘虜。依憑自己的本領和性命吃飯,并不丟人。”
“將軍話中的輕蔑,若是讓您麾下的將士聽了,只怕要覺得寒心呢。”
觀若記得她的祖父,她小的時候,盡管他腿腳并不方便,還是常常就抱著她到城門附近閑逛,和她說他從前在軍中的事情。
說到一半,他常常望著在城樓上站哨的士兵發呆,一站便是許久。
那時候她還很小,已經不記得他都說過些什么故事了,只言片語,零落在回憶中,連不成句子。
不過,她記得另一件事,她知道他從前的確是個軍人。
她稍大一些的時候,鄰里家的孩子,還曾經聚集在一起,嘲笑她祖父是個瘸子。
她只得一個人,吵也吵不過他們,更別說動手,最后是隔壁家的一個小哥哥幫她趕走了那群孩子。
他告訴他們,殷家的爺爺原本是個保家衛國的將士,他們都應該敬重他。
這個小哥哥長成之后,也成為了一個士兵,最后回家的時候,只剩下一具尸骨。
天下事,少年心,亦吞噬了無數少年人的性命,與他們家人的希望。
她從此就再也沒有在長安見過這家人了。
能在戰爭中活下來,何其幸運。可這世上總有人在不斷地發動戰爭。
眼前的晏既就是一個。
因為自家的仇怨,他也吞噬掉許多家庭的希望了。
他將一本看完的公文堆到了一旁,又取了一本新的。他這幾日受傷,案幾之前的公文,堆的如同小山一般。
“你祖父救過我祖父的性命,我對他并無半分不敬之意。”
“可是你的確是我的俘虜,要依憑我的心意與喜好生活,我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處境。”
他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她走。
從前盯著她,要傷害她的人只有李玄耀,所以他讓眉瑾照管她。
而如今又多了高世如,又有許多他看不分明的人站在暗處,他便將她拉到身邊了。
可是藺玉覓會因為她“梁帝珩妃”的身份招來禍患,她站在太原晏氏出身的少年將軍身旁,難道不會反惹了更多的忌恨
她是從陰暗之處,站到了被萬千光芒一同照耀的地方。
晏既對他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晏既仔細的讀著他手中的公文,忽而眉頭緊皺,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他抬起頭來望著觀若,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去給我倒杯水來。”
真要將她當作奴婢使喚。
觀若站在原地沒有動,他也就一直盯著她看,既不出言催促,也不打算自己動手。
觀若和他對視了片刻,覺得這樣也很沒有意思,還是走到一旁,為他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