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珺走到晏既營帳中的時候,帳中一豆昏黃燈火。
少年坐在案幾之后,身姿筆直,執著筆,有半日都沒有落下去。
因為疲憊,她倚靠在桌旁,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這些天以來,他們都是在太累了。伏珺放空了自己,很快想起他們從前在長安,狩獵歸來的時候。
若是在從前的鳳藻宮里,皇后娘娘看到她這樣,大概要笑著斥她一句站沒有站相。
而往往這時候晏既的站姿會是比她更差勁的,他比她要懶的多,每次狩獵回來,他身上沾滿了塵土,不能躺到床榻上去,有時候甚至會干脆躺在地上。
將鳳藻宮中的錦毯,當作山林中的落葉堆,供他翻滾。
她就可以笑著指著晏既,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同娘娘撒嬌,指著晏既的模樣叫娘娘看,將禍水動引,讓她去責備他。
可是娘娘已經不在了,她只在她的記憶里。
今日的晏既也并沒有任何可以指責之處,他實在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好。
除了這一件。
議完了明日之事,嘉盛、風馳還有眉瑾都是剛剛離開的,只有她去而復返。
她想等著他回過神來,重新落筆,或是發覺她回到了他賬中的時候再朝著他走過去。
但是她想,只怕她等到半夜,他都不會回過神來了。
于是她朝著他走過去,伸手抽走了他的筆,“明之,夜已經深了,你該休息了。”
那筆上蘸飽了墨,從他手中抽出來,在他手心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墨痕。也有星星點點的墨汁滴在了他面前空白的信紙上。
他只是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心,并沒有什么反應。
伏珺在心里嘆了口氣,將他的筆放在了一旁,“你是要給李夫人寫信么反正也還沒有寫什么,信紙已然臟污,便換一張吧。”
“把這封信寫完,你就該休息了。”
晏既的目光,從自己的手心,轉到那張信紙上,“我還什么都沒有寫么我還以為,我已經都寫完了。”
他將那張紙團成了一團,隨手放到了一旁。重新取了一張信紙出來,麻木地將信紙展平。
伏珺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重新拿起筆,又開始重復方才的模樣。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煩躁起來,繞到了案幾之后,想要將晏既拉起來。
“晏明之,從這場仗開始,你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你不要寫了,你現在就起來,給我到床榻上去休息”
她的力氣畢竟太小,晏既坐在椅上,幾乎紋絲不動。
伏珺用盡了力氣,他也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于是她抓起了他案幾之前的那朵芍藥宮花,將它扔在了地上。
它已經不是白色的了。染過鮮血,再如何洗刷,也沒法讓它變成原來的模樣。
看著這朵花被她扔在了地上,晏既霍然站了起來。
他沒有和伏珺爭辯什么,只是快步從案幾后繞出來,將這朵宮花撿了起來。拍去了上面的塵土,珍而重之地握在手中。
這是他唯一能夠觸碰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