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夢到我們還在鳳藻宮里的時候。偏殿那樣大,偏殿里的床榻好像也是那樣大。”
“夏日的時候我們三個被漪云姑姑捉回來,按在床榻上午休,并肩躺在一起。我和阿翙都嫌熱,不肯躺在中間,每一次都是你被我們兩個夾在中間。”
“夏日的風明明是很炎熱的,經過了殿中的冰山,吹到我身上,是很清涼的。枕上的薄荷香氣是姑姑喜歡的,我后來才發覺,原來也是她喜歡的。”
在云蔚山的時候就發覺了。
那時候她常常在枕上做昭臺宮里的噩夢,他安慰完她之后再入睡,想起來的便是他在鳳藻宮中度過的童年。
已經是十月下旬了,早已經不是需要用冰山的時候了。
就像是他口中的這個“她”,同樣是不合時宜的。
伏珺略過了他的話。
“等打贏了三川之戰,我便要回安邑去了。我有許多年沒有見過暾之了,不知道他如今的脾氣性格,又是如何。”
晏既安靜了片刻,“暾之聽父親的話,聽兄長的話他自己的親兄長。”
就像前生,他將要落下懸崖的時候暾之還曾經伸出手要拉他一把,可是晏晰之過來了,他沒有給他活路。
“李玄耀還在河東,如今一心想要穩住天水趙氏,不會有心力來干涉你的。你代表的是我,高世如也知道應該怎么做,只有暾之一個人,他做不了什么。”
“只是他們一定會用你的身份來攻訐你,試圖將你從河東排擠出來。”
他分明也是晏徊的親生兒子,他卻一步一步,要將他得到的所有都奪走。
他的兩個兒子想要的東西該讓他們自己來拿,前生他已經讓過一次,今生他是不會再拱手相讓的。
“琢石,這一次我欠了你。”
伏珺一面落淚,一面笑起來,“你在說什么傻話梁宮城破的那一日我沒有能夠等到你,我以為我們今生不會再相見了。”
畢竟在那時候,她是打算要利用郭閩助她回到南虞去的。她總是要回去的,不管她能不能討還他們所欠她的東西。
“可是我們后來還是又相逢了,便是天意要我們互幫互助。等來日你做了梁朝之主,你也要幫我,再回南虞去。”
她看見晏既輕輕點了點頭,而后再沒有聲響,他已經沉沉睡去了。
她很想嘲笑他,一個兩天兩夜都沒有休息的人,又一個夜晚降臨,怎么會不需要休息呢
可是她其實也明白他心中的苦痛,因為在她有一日猛然發覺她對她心中那個人心意的時候,一瞬間心如刀絞,再站立不住,直直地從臺階上滾落了下來。
可是她這樣的疼,也根本及不上他離世那一日他身上心里的疼。
她知道的,因為她是親眼看著他從城樓上墜下來的。她連走到他身邊去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捂住自己的嘴,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從此以后哪怕她只是驟然看見了樹葉在她眼前落下,也會忍不住在一瞬間心驚起來。
死別比生離更痛,誰都沒有資格說她不懂得這種滋味。
伏珺站起來,望見了墻角的一壇美酒。
“或許天明之后就有一場硬仗,那么明之,勝利之時再相逢。”
她無聲地和他道了好夢。,,